蜀地的雨总带着股铁锈味。
燕十三的锈刀在客栈屋檐下滴着水,刀身的红光被雨雾滤成淡粉色,映得青石板上的血迹格外刺眼。三具黑衣人的尸体刚被拖走,脖颈处的切口平整如镜,与运河岸边的渔民尸体形成诡异的呼应——显然是同一伙人所为。
“是晋王的‘影卫’。”柳随风用软剑挑起枚掉落的令牌,上面的蟠龙纹被雨水浸得发乌,“他们的佩刀用的是西域玄铁,能斩断普通钢刃,却在锈刀下走不过三招。”他突然剑锋一转,挑开尸体的衣襟,心口处同样有个血洞,边缘凝结着黑紫色的血块。
石头的重剑在桌下轻轻震颤。少年正对着油灯练习“镇岳剑法”的起手式,剑脊的金光在油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些影子偶尔会扭曲成鬼面人的形状,让他握剑的手猛地收紧——离魂印的余威仍在,每逢阴雨天就会格外明显。
“别分心。”燕十三将杯热茶推到少年面前,锈刀的红光掠过桌面,在油纸上的影子突然定住,“忆魂蛊的虫卵就喜欢趁你分神时作乱。”他的目光扫过窗外,雨幕里有个穿蓑衣的身影一闪而过,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与影阁信使的下颌线完全相同。
老赵突然用木杖敲了敲桌腿。老人的耳朵动了动,能听到隔壁酒桌的谈话声正顺着雨缝飘过来:“……听说了吗?铸剑山庄的‘淬火池’开了,李庄主亲自坐镇,能把凡铁炼成神兵……”“可不是嘛,前两天有个西域刀客带着柄锈刀去了,出来的时候那刀红得像烧红的烙铁……”
石头的重剑“哐当”砸在地上。少年的眼睛亮起来,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在他听来都变成了剑鸣:“十三哥,我们快去铸剑山庄!”他的离魂印在激动中泛起淡红,却被重剑的金光迅速压制,“说不定真能治好我的蛊毒,还能让你的锈刀变得更厉害!”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指向隔壁。红光穿透墙壁的瞬间,酒桌旁那几个谈论铸剑山庄的汉子突然暴起,手里的酒壶化作淬毒的暗器,直取他们的面门。银光与红光同时亮起,柳随风的软剑缠住三枚毒针,锈刀则将剩下的暗器劈成粉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
“是白莲教的‘毒影堂’。”老赵将药粉撒向空中,白雾遇毒烟化作绿色的火焰,“他们故意在客栈散播消息,想引我们去铸剑山庄自投罗网。”他的木杖挑起片掉落的衣角,布料内侧绣着极小的莲花,与石头捡到的一模一样。
被制服的汉子突然发出凄厉的笑。他的脸颊迅速肿胀,皮肤下有东西在疯狂蠕动,转眼就变成具紫黑色的尸体——竟是被体内的蛊虫活活啃死的。柳随风从尸体怀里搜出半张地图,上面用朱砂圈出铸剑山庄的位置,旁边写着“七月初七,血祭锈刃”。
“七月初七是镇北侯的忌日。”燕十三的锈刀红光暴涨,刀身映出的地图上,有处被红笔涂改的痕迹,底下隐约露出“九鼎”二字,“他们想在那天用我的血祭刀,激活某种仪式。”
石头的重剑突然插进地图中央。少年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离魂印在愤怒中变得鲜红,却奇异地没有引发幻象。“那我们更要去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能让他们糟蹋镇北侯的名声,更不能让他们动十三哥的刀!”
雨停时,四人已换上了蜀地商贩的装束。燕十三的锈刀被裹在粗布套里,却依然能感觉到刀身的悸动——沿途的山石像在向他诉说什么,那些裸露的岩石纹路,与青铜鼎上的山河图渐渐重合。
“前面就是青城山了。”柳随风的软剑指向云雾缭绕的山峰,“铸剑山庄在山腹里,有‘九曲十八锁’护住山门,寻常人根本进不去。”他突然压低声音,“影阁的密信里说,李啸天庄主最近行为诡异,把自己关在炼剑房三个月没出来,连亲生儿子都见不到他。”
石头突然指着山道旁的石碑。那是块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青石板,上面刻着“剑冢”二字,笔迹苍劲有力,与镇北侯密信上的字迹有七分相似。碑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新香,香灰的形状竟与锈刀的纹路完全相同。
“是镇北侯的笔迹。”老赵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从药箱里取出那枚青铜鼎,鼎底的印记与石碑上的刻痕完美契合,“当年镇北侯南征时,曾在铸剑山庄住过半年,这剑冢就是他亲手立的。”
山道尽头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披甲武士正顺着山路下来,甲胄上的云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第31章影卫令牌上的蟠龙纹同出一源。为首的骑士勒住马缰,目光如刀般扫过燕十三的布套,显然已察觉到锈刀的气息。
“站住。”骑士的长枪指向他们,枪尖的寒光里映出布套的轮廓,“铸剑山庄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他的目光落在石头的重剑上,突然冷笑一声,“就凭这破铜烂铁,也想进山庄淬炼?”
石头的重剑突然出鞘半寸。金光在枪尖前炸开,逼得骑士连连后退。少年的离魂印在愤怒中闪烁,却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我这剑再破,也比某些助纣为虐的家伙干净!”
燕十三的锈刀在布套里发出嗡鸣。他知道,冲突一触即发。但他更清楚,无论铸剑山庄里藏着什么陷阱,无论李啸天庄主是敌是友,他都必须走进去——为了石头体内的蛊毒,为了锈刀的秘密,更为了石碑上那两个沉甸甸的字:剑冢。
云雾在山腰间缓缓流动,像在掩盖着什么秘密。燕十三拍了拍石头的肩膀,示意他收起重剑。然后,他握紧了裹着锈刀的布套,率先向山道尽头走去。柳随风和老赵交换了个眼神,紧随其后。
阳光穿透云层的刹那,他们终于看到了铸剑山庄的轮廓。巨大的山门由两块黑石组成,上面刻满了剑形的凹槽,每个凹槽里都插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被遗忘的故事。
燕十三知道,真正的考验,从踏入这扇门开始。而他腰间的锈刀,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开始发出越来越急促的震颤,仿佛在回应着山腹深处某种古老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