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石林里起了雾，湿冷湿冷的，吸进肺里像塞了把沙子。
陈一凡第一个睁开眼睛，一夜调息，心渊里的力量稳了，昨天消耗的那点心神也补了回来。他看了看其他人。铁山抱着胳膊靠在一块石头上打鼾，墨渊在闭目养神，净尘正小心地给林风胳膊上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刮破的口子上药。云裳抱着古镜，睡得不太安稳，眉头蹙着，偶尔还哆嗦一下，大概梦里还在跟体内那些不听话的“小星星”较劲。
他没叫醒他们，走到石林边缘，望着灰白的天色。葬龙谷在南，他们现在的位置大概是在大夏王朝西南边陲和几个小邦交界的模糊地带，混乱，但也意味着朝廷的直接控制力会弱一些。
等了一个多时辰，雾散了些，众人都醒了，简单吃了点干粮。云裳的精神头看起来还行，就是眼底有点青，想来昨晚没睡实。
“走吧，往东。”陈一凡辨了下方向，“我记得东边三百里左右，有个叫‘灰集’的三不管小镇，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我们暂时去那里落脚，等信儿。”
众人没异议。一行人收敛气息，专挑荒僻的山路走。晌午时分，远远看见了灰集的轮廓——一片低矮杂乱的土木房子挤在山坳里，上空飘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炊烟，看着比黑水坊还破落。
就在他们准备下山时，花魅也追寻而来。
“有信儿了。玄亲王那边。”
陈一凡眼神微动：“说。”
“玄亲王传来口信，”花魅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陈一凡和凑近的墨渊能听清，“他说，近日宫中暗流汹涌，夏皇对葬龙谷异动震怒，已加派供奉殿精锐前往调查，并严令各地加紧搜捕。他提醒我们，近期切勿靠近任何与上古战场、大型阴脉相关的地域，那些地方已被重点监视。”
陈一凡面无表情。这算意料之中。夏皇越是如临大敌，越说明他们之前的行动戳到了痛处，或者……葬龙谷里真出了什么让朝廷也忌惮的东西。
“还有，”花魅继续道，“玄亲王说，关于‘玄冥真水髓’和‘九幽寒玉魄’，他翻查了一些皇室秘库的残缺记载，提到‘玄冥真水髓’可能与大夏北境之外的‘永冻苔原’深处，某个古老冰葬族群有关，但记载模糊，无法确定。至于‘九幽寒玉魄’，只提过一句‘冥土裂缝，玉魄自生’，同样语焉不详。”
永冻苔原？冥土裂缝？陈一凡记下这两个地名。虽然依旧模糊，但总比大海捞针强。夏侯玄辰肯透露这些，已经算是下了注。
“鬼医那边呢？”他问墨渊。
墨渊摇头：“还没来得及联系。灰集里应该有隐秘渠道，到了地方我立刻去办。”
正说着，走在队伍最后的净尘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左前方一片枯草坡：“那里……好像有东西。”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枯黄的草坡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微弱的晨光，一闪一闪的。
陈一凡神识扫过，没察觉到灵力波动或生命气息。“过去看看，小心。”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深蓝色、半透明、如同不规则冰晶般的东西，静静躺在枯草里。它表面布满了天然的、如同雪花又如符文的纹路，内部似乎有极其缓慢的液体在流动，散发着一种纯净到极致的寒意，但又不带丝毫阴森死气，反而有种冻结一切的静谧感。
更奇怪的是，这东西周围丈许范围内的枯草，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晶莹的霜，与旁边正常的枯黄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墨渊蹲下身，不敢用手直接触碰，仔细观察，“好精纯的阴寒水属灵气！而且似乎极为古老凝练……这、这难道是……”
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带着点欠揍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哟，运气不错啊，捡着了？”
所有人骇然回头！还是那位邋遢大叔，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手里抛着一个同样朱红的葫芦，只是这个看起来更新些。毓萍依旧站在他旁边，白衣赤足，目光空茫地看着远处，仿佛眼前的景象与她毫无关系。
又是这样神出鬼没！陈一凡心头剧震，他如今心渊境的灵觉，竟然对这两人的靠近毫无所觉！
“前辈。”他压下惊疑，拱手行礼。
邋遢大叔没搭理他的礼数，指了指地上那深蓝色冰晶：“‘玄冥真水髓’，刚从北边那破苔原底下抠出来的，还新鲜着。不过……”他话锋一转，晃了晃手里的新葫芦，“这玩意儿被埋得太深，沾了点地脉里不该沾的‘锈气’，直接拿来用，你那小镜子里的丫头魂体受不住，得先‘洗洗’。”
玄冥真水髓！真的是它！
云裳一下子捂住了嘴，激动得浑身发抖。镜中的云霓，目光也立刻锁定了地上那深蓝冰晶，魂体泛起明显的波动。
陈一凡心头也是一热，但听到“锈气”和“洗洗”，又冷静下来。“请前辈明示，该如何‘洗’？”
“简单。”大叔拔开新葫芦的塞子，一股清冽如冰雪初融、又带着奇异醇香的气味飘散出来，“用这个，‘冰魄玄浆’，产自一个快冻裂的小碎片世界，专涤这类阴寒灵物里的杂质。浇上去就行。”他说着，作势就要把葫芦里的液体往那玄冥真水髓上倒。
“前辈且慢！”墨渊急声道，“如此神物，前辈为何……”他想问为何轻易相赠，这不符合常理。
大叔动作一顿，斜睨了他一眼：“为何给你们？两个原因。一，我乐意，看那丫头顺眼。”他指了指毓萍。毓萍依旧没反应。“二嘛，”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还算齐整的牙，“我欠北边一个老酒鬼一壶‘醉千年’，他点名要永冻苔原底下三十丈的‘冰心莲’泡酒。我顺道去取，顺手把这玩意儿带出来了，留着也没用，占地方。”
这理由……听着跟扯淡一样。但陈一凡知道，这等大能行事，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至于‘洗’完之后怎么用，那是你们的事。”大叔懒洋洋道，“不过嘛，看在这丫头份上，”他又指了指毓萍，“再白送你们一条消息。‘九幽寒玉魄’那玩意儿，冥土裂缝难找，但有个地方，说不定能碰碰运气。”
“何处？”陈一凡立刻问。
“‘坠星湖’。”大叔吐出三个字，“在南边，靠近十万大山北缘。那地方邪性，传说上古有星辰碎片坠落，砸穿了地脉，勾连了一丝幽冥气息。湖底深处，受星辰残力与幽冥之气万年冲刷，或许能孕育出类似的东西。不过……”他语气带了点玩味，“那地方现在是‘玄元界’那帮跑下来的小鱼小虾们，在这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固定据点之一。你们要去找东西，免不了要跟他们打交道。”
玄元界！彼岸组织！沈梦辰！
陈一凡眼神骤然一冷。
“玄元界……我们能否进入？”墨渊问出了关键。
“进不去。”大叔回答得很干脆，灌了口酒，“那破地方的‘门’，开一次代价不小，而且被几个老不死的盯着，规矩多。你们这点本事，不够格，也没人引荐。倒是他们那边，时不时有人偷摸跑下来，在这边找些‘材料’或者办点私事。‘坠星湖’就是他们常来的几个‘码头’之一。”
进不去玄元界，但能在下界接触到玄元界的人……这信息很重要。
“最后一个问题，”陈一凡看向一直沉默的毓萍，认真问道，“前辈可知，何处是‘阴阳交汇、生死逆转’之地？”
毓萍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看了几秒，才用那种平直的语调开口：“错误之地……往往……颠倒。”说完，便再次移开目光，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劲。
错误之地……往往颠倒？是指像她被封印的那种“错误”的碎片世界吗？陈一凡若有所思。
“好了，该说的说了，该给的给了。”大叔跳下石头，把那个装着“冰魄玄浆”的新葫芦随手抛给陈一凡，“怎么用，自己琢磨。走了，丫头。”他招呼一声，身影便渐渐淡去。
毓萍最后看了陈一凡一眼，那空茫的眼底，似乎有一瞬间，映出了他手中古镜的轮廓，旋即，她也如同水纹般消散不见。
石坡上，又只剩下陈一凡一行人，还有那块深蓝色的玄冥真水髓，以及一个沉甸甸的、散发着寒气的朱红葫芦。
铁山眨巴着眼，半天才憋出一句：“这……这就给了？”
墨渊看着地上的真水髓和葫芦，神情复杂：“玄冥真水髓……冰魄玄浆……还有坠星湖的线索……这位前辈，送的礼太大了。”
陈一凡弯腰，小心地拾起那块深蓝色冰晶。入手冰凉刺骨，但那股纯净的阴寒之力，让他体内的冰属心元都微微共鸣。他又掂了掂葫芦，里面液体晃动，寒意透壶而出。
两样关键物品，以一种近乎儿戏的方式，送到了面前。还附带了下一条线索，以及关于玄元界的重要情报。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坠星湖，玄元界据点，九幽寒玉魄。
复活之路的第二站，目标，似乎清晰了。
“走，”他将真水髓和葫芦小心收好，“进灰集。墨渊，联系鬼医，问问‘冰魄玄浆’具体用法，还有坠星湖的详细情况。我们……需要准备一下了。”
【第27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