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嗡——”
那第二声骨哨,低沉、悠长,如同地狱深处的叹息,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意志,瞬间冻结了整个地下空间!奔腾的暗河声仿佛被隔绝,只剩下这穿透魂魄的魔音在颅腔内震荡轰鸣!
沐青璃眼前骤然一片空白!意识如同被投入冰窟,思维彻底僵死!刺向唐玉郎的冰蚕匕凝固在半空;体内残存的冰魄真气如同冻僵的溪流,瞬间凝结!
扑击而来的唐玉郎更是如遭万斤重锤!拍出的毒掌劲力冰消瓦解,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踉跄着前扑,喉头一甜,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他那张俊美妖异的脸瞬间扭曲如厉鬼,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惊骇与绝望!这哨音,竟能直接碾碎神智,崩解内力!
然而,比意识冻结更恐怖的,是随之而来的虫潮地狱!
“哗啦啦——!”
平台下方汹涌的暗河,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滚油锅,轰然炸开!无数条惨白色的巨大虫躯,如同被魔音彻底点燃凶性的地狱军团,破开浑浊的浪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跃出水面!它们裂开的巨大口器疯狂开合,粘稠的涎水如同墨绿色的雨点洒落,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风瞬间将平台彻底淹没!
白色的死亡浪潮!无差别地吞噬平台上所有的活物!
一条水桶粗的巨虫离得最近,巨大的口器如同绞肉机,带着刺鼻腥风,当头噬向僵立当场的沐青璃头颅!
另一条则从侧面扑来,目标直取她背上昏迷的虚尘!
唐玉郎踉跄倒地,更是成了绝佳的靶子!三条巨虫如同争食的鬣狗,裂口大张,噬向他全身要害!
死亡,只在一瞬!
就在这足以让任何人肝胆俱裂的绝境——
“呜…呜…”
一声微弱得如同幼兽呜咽、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哨音,极其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源头,赫然是沐青璃背后那被紧紧缚住的虚尘!
他不知何时竟已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左眼依旧紧闭,右眼却是一片燃烧的、混乱的暗金!那瞳孔深处,倒映着狰狞扑来的虫口,更倒映着对岸那一点幽绿的磷光!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死亡极致压迫而激发的暴戾龙威,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他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口中竟含着那枚一直藏在怀中、由神秘龙形骸骨打磨而成的骨哨!
幼兽般的呜咽哨音,正是从他咬紧的齿缝间挤出!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血脉源头的古老威严!
这微弱的哨音,甫一出现,便如同投入滚烫的一滴冰水!
“嘶——嘎——!!”
扑向沐青璃和虚尘的两条巨虫,巨大的口器骤然僵停在半空!距离沐青璃的头顶和虚尘的后背,不足半尺!那疯狂扭动的惨白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遭遇了无法理解的天敌!虫躯上细密的鳞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咯”声,裂开的口器边缘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它们那简单的本能里,似乎感受到了远比黑袍人骨哨更为恐怖、更为本源的存在印记!
扑向唐玉郎的三条巨虫,动作也猛地一滞!虫躯不安地扭动着,发出困惑而焦躁的低沉嘶鸣。
整个疯狂的白虫浪潮,竟被这微弱却霸道的龙哨之音,硬生生地按下了暂停键!
对岸巨石之上,那静立如墓碑的黑袍身影,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反应!他拈着骨哨的枯爪猛地一颤!深掩的兜帽骤然抬起,仿佛在“凝视”着平台上那个渺小却发出恐怖哨音的身影!一股极其隐晦却庞大无比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跨越奔腾的暗河,狠狠压向虚尘!
“呃啊——!”虚尘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鸣!口中那截白骨龙哨瞬间变得滚烫灼人!右眼燃烧的暗金火焰疯狂跳动,仿佛随时会湮灭!他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剧烈抽搐,口鼻耳中都渗出淡金色的血丝!体内的三股力量在这一压之下,冲突得更加狂暴!那微弱的龙哨之音,眼看就要中断!
就在这时!
“嗬嗬…”瘫倒在地的唐玉郎,眼中爆射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凶光!他看到了机会!看到了唯一的生机!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和被巨虫锁定的恐惧,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抓起身边一块尖锐的碎石,灌注残余的内劲,如同毒蛇出洞,狠狠掷向对岸巨石上的黑袍身影!
“装神弄鬼!给我死!”
碎石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射黑袍人面门!这攻击本身毫无威胁,却是最恶毒的搅局!旨在打断黑袍人对虚尘的意志碾压!
果然!
黑袍人那压向虚尘的庞大意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蝼蚁般的挑衅,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就是这微不可察的一丝波动!
虚尘口中那即将中断的微弱龙哨之音,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拔高了一瞬!
“呜——嗡——!”
不再是幼兽呜咽,而是如同雏龙初啼!虽然稚嫩,却带着穿透九霄、撕裂长空的古老威严!
噗!噗!噗!
距离沐青璃和虚尘最近的三条巨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坚韧的惨白虫躯瞬间向内塌陷出巨大的凹坑!粘稠的墨绿体液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如同喷泉般从口器和裂开的体腔中狂喷而出!它们发出短促凄厉到变调的尖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口袋,轰然砸落在湿滑的平台上,剧烈地抽搐翻滚,眼看是不活了!
平台边缘,更多躁动的巨虫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锐嘶鸣,疯狂地向后扭动退缩!“哗啦啦”争先恐后地重新扎入汹涌的暗河之中!白色的虫潮,竟在雏龙初啼般的哨音下,瞬间崩溃瓦解!
“噗!”虚尘再次喷出一口淡金色的鲜血,口中的白骨龙哨脱唇掉落!右眼的暗金火焰彻底熄灭,眼皮沉重合拢,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机,软软地趴在沐青璃背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强行催动这恐怖骨哨的反噬,几乎瞬间榨干了他最后的生命力!
唐玉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逆转的一幕!他没想到自己孤注一掷的搅局,竟引发了如此恐怖的反击!看着那三条瞬间毙命的巨虫和溃散的虫潮,他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而对岸巨石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黑袍人手中拈着的那枚惨白骨哨,竟在虚尘那声拔高的雏龙之音冲击下,表面悄然浮现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缓缓低下头,枯瘦如同鸟爪的手,静静凝视着那枚出现裂痕的骨哨。深掩的兜帽下,看不清任何表情,但那股笼罩整个空间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轰然暴涨!空气仿佛都凝结成冰!
隔着奔腾的暗河,那股恐怖的杀意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向刚刚恢复一丝意识的沐青璃!
“走!”沐青璃瞬间惊醒!虚尘身体的滚烫和微弱气息如同警钟在她脑海疯狂敲响!她甚至来不及捡起地上那枚滚落的白骨龙哨,更无暇顾及瘫软在地的唐玉郎!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她猛地转身,目光死死锁定了奔腾暗河中,距离平台最近的一块时隐时现的黑色礁石!
没有犹豫!没有退路!
“惊鸿掠影·逝水无痕!”
她清叱一声,将残存的所有冰魄真气尽数灌注于双腿!身形如同被狂风吹断的残羽,又似扑火的绝望飞蛾,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那翻滚着死亡漩涡的汹涌暗河,朝着那块仅存的“落脚点”,奋力一跃!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脚踝、小腿!强大的冲击力和旋涡的吸力几乎将她瞬间拖入深渊!她右足在湿滑湍急的水流中艰难地找到了那块凸起的礁石边缘,猛地一蹬!
“砰!”水花四溅!
借着这一蹬之力,她背着虚尘,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凌空跃起!扑向更远处另一块刚刚从浪涛中冒头的礁石!
每一次落足,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钢针扎刺着肌肤,巨大的旋涡拉扯着身体,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左肩刚刚被龙气“粘合”的骨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发力都让她眼前发黑,几欲晕厥!全靠一股守护背后生命的执念在强撑!
“嗖!”一枚乌沉沉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骨刺,如同追魂的毒蛇,毫无声息地撕裂空气,瞬间射至沐青璃后心!
是黑袍人!他终于出手了!
沐青璃感官全开,背心瞬间寒毛倒竖!千钧一发之际,她借着扑向第三块礁石的落势,身体在空中强行旋转半圈!那枚淬毒的骨刺擦着她肋侧飞过,撕裂衣衫,带起一串血珠,深深没入前方翻滚的浊浪之中!
冷汗瞬间浸透她的后背!
她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去看对岸那恐怖的身影!只是凭着本能,将玉清观轻功催发到极致,在汹涌的暗河之中,于那些时隐时现、湿滑无比的死亡礁石上,跌跌撞撞、险象环生地跳跃、腾挪!每一次起落,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河水如同贪婪的巨兽,不断撕扯着她的身体,试图将她和背上的少年一同拖入永恒的黑暗。
平台之上,唐玉郎挣扎着爬起,看着沐青璃背着虚尘在死亡暗河中挣扎跳跃的背影,又惊惧地看了一眼对岸那散发着无边寒意的黑袍身影。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又迅速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拖着冻僵的伤腿,连滚带爬地冲向沐青璃之前立足的平台边缘,竟也朝着最近的一块礁石,咬牙扑了过去!
暗河湍急,礁石零星。沐青璃每一次跳跃都是与死神的擦肩。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之前,她奋力跃过了最后一块礁石,身形如同折断翅膀的鸟,重重地摔在对岸冰冷潮湿的浅滩碎石之上!
“噗!”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和背上的虚尘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浑身骨骼仿佛散架,左肩处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意识。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衣衫,冻得她瑟瑟发抖。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连动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身后,暗河中央传来剧烈的扑腾和水花声!是唐玉郎!他终究慢了一步,被一股强大的漩涡卷住,仅剩的半截毒扇骨脱手飞出,整个人在浑浊的浪花中绝望挣扎、沉浮,发出惊恐的嚎叫,迅速被奔腾的河水冲向更深的黑暗。
沐青璃无力地趴在冰冷的碎石上,费力地扭过头,望向对岸。
巨石之上,那黑袍身影依旧静立如初。深掩的兜帽,如同凝固的墓碑,正对着她倒下的方向。那只枯爪,缓缓抬起,拈着那枚出现裂痕的骨哨,再次凑近了深不可见的唇边。
冰冷的杀意,如同附骨之蛆,再次跨越暗河,死死缠绕在她和背上昏迷的少年身上。
沐青璃的心沉到了深渊谷底。逃过了虫潮,渡过了死河,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无休止的追杀吗?
就在她近乎绝望之际——
“哗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来自暗河的涉水声,从她身后这片漆黑洞穴的更深处传来。
不是巨虫滑腻的蠕动!也不是黑袍人那种冰冷的脚步!
而是…一种轻盈的、如同踩在浅水鹅卵石上的、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舒缓,仿佛闲庭信步。
紧接着,一点橘黄色的、温暖而稳定的火光,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眼眸,在洞穴深处幽暗的拐角处,无声无息地亮起。
火光摇曳,映照出一个略显佝偻、穿着宽大破旧灰色袍子的身影轮廓。那人手持一根简陋的竹杖,竹杖顶端挑着一盏同样简陋的、散发着橘黄光芒的油纸灯笼。灯笼的光芒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也映亮了来人脚下浅浅的地下溪流和湿滑的岩石。
灰袍人停下脚步,站在橘黄光晕的边缘。宽大的兜帽同样遮蔽了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下颌轮廓。他微微抬起头,仿佛隔着奔腾的暗河与遥远的距离,“望”向了对岸巨石上那散发着无边寒意的黑袍身影。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只有那盏小小的油纸灯笼,在深沉的黑暗中,散发着温暖而倔强的光芒。橘黄色的光晕,如同一个小小的结界,将周遭的阴冷与杀意,悄然推开了一线。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