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春日午后,惠风和畅。
裴家茶馆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说书台上,裴砚一袭青衫,手持折扇,正说到酣处。
“……那青凤为报书生救命之恩,褪去翎羽,化作凡人女子,红袖添香,相伴左右。书生不知其来历,只道是天赐良缘。然人妖殊途,天道无情,待到百年阳寿尽,书生轮回入黄泉,青凤却依旧是那只孤守山崖的青凤,日夜啼血,声声断肠……”
一段新编的《青凤》,讲的是人与异类跨越族群的相知相守,其中的缱绻与无奈,听得满堂茶客如痴如醉,不少感性的姑娘已是眼圈泛红,暗自垂泪。
正当众人沉浸在故事的悲伤氛围中时,一股极致的阴寒,毫无征兆地自门外弥漫开来。
那不是春日里的倒春寒,而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妖异冷气!
“吱呀——”
茶馆的大门明明紧闭,此刻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向内推开。
原本喧闹的茶馆,刹那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心悸,仿佛被一头来自太古洪荒的凶兽死死盯住,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茶客们手中的茶杯“啪嗒”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却无人敢动弹分毫。
一道身影,莲步款款,踏入了这片死寂。
来者是一位女子,身着一袭繁复华丽的紫黑色曳地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诡异而妖冶的图腾。她身姿婀娜,每一步都摇曳出惊心动魄的弧度。面容更是绝美到不似凡人,一双狭长的凤眸,瞳孔竟是诡异的竖瞳,宛如蛇眸,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却又带着俯瞰众生的冷漠。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那华美的长裙之下。
随着她的走动,裙摆偶尔被带起,露出的不是纤纤玉足,而是一截覆盖着细密、冰冷鳞片的……狰狞蛇尾!蛇尾在地面上无声滑行,那若隐若现的形态,与她那绝美的容颜形成了强烈到令人窒息的视觉冲击,既是极致的诱惑,也是极致的恐惧。
“妖……妖怪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尖叫,瞬间打破了死寂。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噗通!噗通!”
茶客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纷纷从长凳上滑落,一些胆小的更是两眼一翻,当场瘫软昏死过去。原本拥挤的茶馆,硬生生在她面前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无人敢阻其分毫。
雅间内,苏九璃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她体内高贵的神裔血脉,正疯狂地对她发出警报,那是一种面对天敌般的战栗感!好恐怖的妖气!
顾清晏则早已悄无声息地扣住了袖中的银针,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着那道身影。
而柜台后的沈砚秋,小脸早已吓得一片煞白,嘴唇哆嗦着,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躲到了裴砚的说书台后面,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然而,那女子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蝼蚁的惊恐,不配让她投去哪怕一丝目光。
她穿过瘫软的人群,径直走到了裴砚的说书台前。满室的恐惧与混乱,在她周身三尺之地,仿佛都成了另一个世界。
她停下脚步,那双妖异的蛇瞳,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裴砚。
“你,就是裴砚?”
她红唇轻启,声音软糯香甜,却又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又似毒蛇吐信的嘶鸣,钻入每个人的耳中,让人心神摇曳,几乎要沉沦其中。
裴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在对方开口的瞬间,他脑海中,系统的警告声如警钟般炸响!
【高危目标接近!魔教右使楚昭!实力:深不可测!警告!对方对宿主抱有强烈未知意图,危险等级:极度致命!】
魔教右使……
原来是她。那个传说中以半人半蛇之身,执掌魔教刑罚,杀人如麻的妖女。
裴砚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绝世妖魔,而只是一位慕名而来的普通听客。他微微颔首,手中折扇轻摇:“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楚昭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甜腻入骨。她伸出一根青葱般的玉指,指甲上涂着妖异的紫色蔻丹,轻轻地在说书台上敲了敲。
“咚。”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的蛇瞳锁定着裴砚,一字一句地问道:“本使听闻,你的故事,能动人心,能解……情劫?”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一个漆黑的锦袋便凭空出现,被她随意地丢在了桌上。
锦袋落在桌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袋口敞开,里面竟是满满一袋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黑色晶石,每一颗都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
魔晶!而且是品质极高的魔晶!这一袋的价值,足以买下十座这样的临安城!
“这是定金。”
楚昭的语气依旧那般漫不经心,仿佛丢出的不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修仙宗门眼红的财富,而是一把寻常的铜钱。
“现在,给本使说一个故事。”
她身子微微前倾,一股混杂着兰花与血腥味的异香扑面而来,那双蛇瞳里闪烁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
“一个……能真正‘拨动我心弦’的故事。”
说到最后五个字,她的声音愈发轻柔,却也愈发危险。
她缓缓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甜美的笑意,语气陡然一转:“若故事,不能让本使满意……”
她顿了顿,妖异的目光环视了一圈这间雅致的茶馆。
“这茶馆,怕是就要换个主人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话语中的霸道与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整个茶馆的温度再次骤降冰点。所有人都明白,“换个主人”意味着什么——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裴砚平静地与她对视。
在那双冰冷、残忍、充满占有欲的蛇瞳深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隐藏得极深的东西。
那是一丝……近乎于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探寻与期待。
她并非真的只是来寻衅,她是来……求救的。
想通了这一点,裴砚心中再无波澜。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从容不迫的微笑,那份气定神闲,与周遭的恐惧氛围格格不入,却又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拨动心弦的故事,自然是有的。”
他将手中的折扇“唰”地一声合拢,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心口。
“不知姑娘,想听怎样的‘心弦’之音?”
楚昭闻言,眼中妖光更盛,似乎对裴砚的镇定感到了一丝意外,也对他话语中的深意来了兴致。
她舔了舔娇艳的红唇,向前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要贴到裴砚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充满了蛊惑与杀机的声音,幽幽说道:
“我要听的,是能让我这颗沉寂了三百年的妖心,重新感受到‘活着’的故事!”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意如实质般喷薄而出,席卷整个茶馆!
“若你做不到……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