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道入口的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黎童按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念雪只觉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像极了小时候偷穿娘的红裙被爹发现时,那阵让她脊背发凉的沉默。
“公公怕是认错人了。” 黎童的声音裹着冰碴子,“小女去年一直在山中练刀,何曾去过演武场?” 他侧身挡在念雪身前,刀鞘在石壁上轻轻一磕,“哐当” 一声脆响,恰如军阵里的鸣金收兵 —— 那是让念雪往秘道深处退的信号。
念雪脚尖刚触到 “生门” 位的青石板,李公公突然笑了,枯瘦的手指往空中一弹,三枚透骨钉带着破空声钉在黎童脚边的石缝里,钉尾还在嗡嗡震颤。“黎教头何必自欺?” 他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去年演武场那记‘飞花逐月’,刀光里裹着杏花影,可不是寻常男儿能使得出的。”
念雪心头一震 —— 那日她情急之下,刀招里混了娘留下的《落英刀谱》路数,竟被这老太监记了这么久。她悄悄往袖中摸去,那里藏着三枚娘传的透骨钉,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钉身,就听李公公又道:“太子殿下说了,念雪姑娘若肯应下,前日本国公主送来的那柄‘寒铁刃’,便赏你了。”
“哐啷!” 黎童的佩刀突然出鞘半寸,刀光映得他眼底翻涌着惊涛:“太子这是要强抢民女?”
“教头这话重了。” 李公公往旁边挪了半步,露出身后的暗影 —— 四名带刀侍卫不知何时已堵住了秘道出口,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这狭小空间里听来格外刺耳。“殿下只是觉得,姑娘这般好身手,窝在这穷乡僻壤太可惜了。”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转厉,“何况,姑娘女扮男装在镇上教武场混了半年,按律可是欺君之罪。”
念雪突然往前一步,推开父亲的胳膊,短刀 “噌” 地出鞘,刀身在火把光里漾着层薄霜:“公公还是直说吧,今日是来拿人的?” 她故意粗着嗓子,却掩不住话音里的颤 —— 不是怕,是怒,怒这东宫侍卫竟这般仗势欺人。
李公公啧啧两声:“姑娘这性子,倒像极了当年的林夫人。” 他慢悠悠从袖中摸出张黄纸,“殿下说了,肯走,是昭武校尉;不肯,这‘欺君’的罪名,足够让黎家满门抄斩了。”
“你敢!” 念雪的刀猛地指向李公公咽喉,刀风激得他颔下的山羊胡直飘,“我爹当年在边关替你们挡刀时,你们东宫的人在哪?”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深潭,黎童的脸色瞬间煞白。念雪这话戳的是十年前的旧伤 —— 当年他在雁门关以 “残阳阵” 阻敌,后背中了三箭,太子的亲卫却迟了三个时辰才到。李公公的脸色也僵了,干笑两声:“此一时彼一时……”
“没什么彼一时!” 念雪的刀又近了半寸,“我爹不愿再入朝堂,我便陪他守这镇子;他若想重披战甲,我便随他上战场。东宫的富贵,我们不稀罕!” 她说着突然旋身,短刀挽出朵刀花,刀风扫过洞顶,数十块碎石簌簌落下,正好砸在四名侍卫的 “伤门” 位 —— 那是《奇门遁甲》里最易破防的死穴。
侍卫们慌忙挥刀格挡,阵型顿时乱了。念雪趁机拽住黎童的手腕就往秘道深处跑,脚下踩着 “休、生、开” 三门的方位,步子又快又稳。黎童反应过来,反手抽出佩刀断后,刀光如墙,将追来的透骨钉尽数磕飞。
“拦住他们!” 李公公的尖叫在身后炸开。念雪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侍卫们呼喝着结阵的嘶吼。她突然想起爹教的 “金蝉脱壳”,猛地将火把往旁边一扔,火光撞在石壁上反弹,映出十几个晃动的影子 —— 正是《孙子兵法》里 “兵者诡道” 的虚张声势。
“往这边!” 黎童拽着她拐进条岔路,这里的石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念雪的靴底在青苔上一滑,突然想起娘的话:“青苔滑处有暗门。” 她猛地矮身,短刀往石壁缝隙里一撬,果然 “咔” 地一声,块一人高的石板翻了过来。
两人刚钻进去,就听外面传来李公公气急败坏的叫喊:“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石板合上的瞬间,念雪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像战鼓,低头时,却见爹正盯着她的衣襟 —— 方才跑动时,束胸的布带松了,露出半截素白的亵衣领口。
黎童的刀 “当啷” 掉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 你何时……”
念雪的脸腾地红透,慌忙拽紧衣襟,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上来:“爹,我不是故意骗你……” 她从十二岁那年在演武场被恶霸调戏,就学着束胸扮男装,一来是想替爹分担些,二来…… 是想看看,娘当年闯荡江湖时,是不是也这般提心吊胆。
黎童蹲下身,捡起刀,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刀鞘,半晌才道:“那‘飞花逐月’,是你娘教你的?”
“嗯,” 念雪吸了吸鼻子,“从娘的刀谱里学的。”
他突然起身,往暗门深处走去,背影在微光里看着格外佝偻。念雪赶紧跟上,却见爹突然转身,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明日起,换女装。” 他顿了顿,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娘的刀,本就该由女儿家使出才好看。”
念雪愣住了,看着爹往暗门更深处走去,那里隐约能听见流水声 —— 她知道,那是爹当年藏兵器的水牢。突然,远处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像是有巨石砸在了秘道入口,震得头顶落下簌簌尘土。
“他们找到机关了!” 黎童的声音陡然绷紧,拽着念雪往水牢跑,“快!从‘水遁门’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念雪被他拽着往前冲,短刀在腰间颠簸,束胸的布带勒得她喘不过气,可心里却像有团火在烧 —— 原来爹早就知道,原来他只是装作不知道。水花溅在靴底时,她突然想,等躲过这一劫,定要穿着娘的红裙,用那记 “飞花逐月” 刀,替爹劈开这东宫搅起的浑水。
水牢深处的暗门缓缓开启,映出外面漫天飞雪。念雪回头望了眼爹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这场仗,他们父女俩怕是躲不过了。而远处东宫的方向,隐约有火光冲天而起,像极了十年前雁门关外的烽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