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下时,中军帐的烛火正映着沙盘上的兵旗。黎童指尖点过 “天权星” 位的标记,铁尺在掌心转得沉稳:“阿古拉既说要给交代,必会有所动作。按《鬼谷子》‘反应篇’,‘反以观往,复以验来’,咱们得先稳住阵脚,防她反手一击。”
赵衡把玩着腰间玉佩,玉面映出烛火跳动的光:“本王已让人盯紧了她的驿馆,她带的那八个护卫,昨夜换了三个,形迹可疑得很。” 他抬眼看向帐门口,念雪正端着药碗进来,石榴红的襦裙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念雪,你脖颈的伤怎么样了?”
念雪将药碗放在案上,耳尖微红:“已经不疼了,多谢殿下关心。” 她瞥了眼黎童,见他正盯着沙盘出神,铁尺上的八卦纹被烛火照得明暗交错,不知怎的,想起昨夜他欲碰又缩的手,心跳便漏了半拍。
“这药是林潇潇配的,” 黎童突然开口,目光仍在沙盘上,“里面加了‘止血草’,是望岳镇后山特有的,比京里的金疮药管用。”
念雪 “嗯” 了一声,拿起药碗要喝,却被赵衡拦住:“等等。” 他取过银簪,在药汁里搅了搅,见簪身未变色,才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耶律楚材的影卫无孔不入,不得不防。”
黎童点头:“太子说得是。按奇门遁甲,今夜‘死门’在坎位,正是下毒的凶时,饮食用度都得经三道查验。”
念雪喝着药,听他们讨论阵法,忽然想起望岳镇的冬夜 —— 那时黎童也是这样,一边教她认星图,一边讲《孙子兵法》,炭火盆的暖光落在他脸上,比此刻的烛火更让人安心。她放下药碗,指着沙盘西侧:“这里是‘惊门’位,若派一队人马扮成影卫,诈攻阿古拉的驿馆,看她如何应对,便能知她是否真心合作。”
“声东击西?” 赵衡眼睛一亮,“这招妙!既试探了她,又能引真影卫现身,可谓一举两得。” 他看向黎童,“黎兄觉得如何?”
黎童铁尺点向惊门:“可以,但得把握火候。《孙子兵法》说‘穷寇勿追’,点到即止,别真把她逼反了。” 他转向念雪,“你对驿馆地形熟,这队人马,由你带。”
念雪一愣:“我?”
“你最合适,” 黎童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懂‘藏于九地之下’,又能随机应变。记住,只许败,不许胜,引他们往‘休门’位退,那里有岳青接应。”
赵衡在旁笑道:“看来黎兄是真信得过念雪。也好,就让她历练历练。” 他对念雪挤了挤眼,“可得好好表现,别让你师傅失望。”
念雪被他说得脸颊发烫,低头应了声 “是”,转身出帐时,仿佛还能感受到黎童落在背上的目光,像春日的阳光,暖得让人不敢回头。
三更时分,驿馆外突然响起厮杀声。阿古拉正对着地图思索,听到动静猛地站起,腰间弯刀瞬间出鞘:“怎么回事?”
“回公主,是…… 是影卫!” 护卫慌张来报,“他们说要…… 要杀了您向耶律大人谢罪!”
阿古拉眼神一凛:“来得正好!” 她挥刀劈开帐门,正撞见十几个黑衣人影举着火把冲来,为首的 “影卫” 身形纤细,虽蒙着脸,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 正是念雪。
“拿下她!” 念雪低喝一声,挥剑直刺。她使的是岳家剑法的基础招式,故意露出破绽。阿古拉何等精明,立刻看出不对劲,弯刀虚晃一招,避开剑锋:“你们不是影卫!”
念雪心中暗赞她机警,嘴上却喊道:“少废话!受死吧!” 她故意卖个破绽,被阿古拉的弯刀挑落面纱,露出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脸。
“是你?” 阿古拉又惊又怒,随即明白过来,“是太子的计!” 她挥刀逼退念雪,对护卫道,“别伤他们,往东边退!”
两人且战且走,很快退到休门位。岳青带着人马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他们过来,立刻举火把示意。念雪虚晃一剑,喊道:“撤!”
就在这时,暗处突然射出几支毒箭,直取阿古拉后心!念雪眼疾手快,甩出两枚铜钱,撞落毒箭。“是真影卫!” 她喊道,“公主快走,我来断后!”
阿古拉看着她挡在身前的背影,石榴红的襦裙在火光中猎猎作响,突然想起回风谷的火海 —— 那时这丫头也是这样,明知危险,却还是挡在了黎童身前。她握紧弯刀,非但没走,反而回身与念雪背靠背站定:“要走一起走!”
影卫越来越多,个个招招狠辣。念雪的长剑舞得风雨不透,却渐渐力竭。就在这危急关头,黎童带着人马赶到,铁尺如灵蛇出洞,瞬间扫倒三名影卫。“念雪,退后!”
念雪刚退到他身后,就见黎童铁尺一转,使出 “八卦掌” 的 “乌龙摆尾”,尺身缠着劲风,将影卫逼得连连后退。他护着两人往驿馆退,铁尺点、扫、劈、戳,招招不离影卫要害,却总能在最后一寸处留手 —— 那是怕伤了可能被胁迫的普通护卫。
“你这人,打架还留三分情?” 阿古拉一边挥刀一边笑,“难怪耶律楚材说你是妇人之仁。”
“《孙子兵法》说‘不战而屈人之兵’,” 黎童铁尺挑飞一人的短刀,“能不杀人,就别杀。”
念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望岳镇的老槐树 —— 无论风雨多大,它总把枝桠伸向需要庇护的人。她握紧长剑,再次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剑尖指向影卫的破绽,正是他教的 “以正合,以奇胜”。
激斗半个时辰,影卫终于被击退。阿古拉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对黎童和念雪道:“耶律楚材抓了我弟弟,逼我配合他在营中放火,嫁祸给太子。我若不答应,他就杀了我弟弟,再屠了我母族。” 她从怀中掏出封信,“这是他给我的密信,约定三日后动手。”
黎童接过信,见上面盖着耶律楚材的私印,眉头紧锁:“他想用‘火烧连营’之计,让皇上治太子的罪。”
“那怎么办?” 念雪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得逞。”
赵衡带着人赶到时,正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看完密信,脸色铁青:“这老匹夫,竟敢如此猖獗!” 他看向阿古拉,“公主若肯相助,本王保证救出你弟弟,护你母族周全。”
阿古拉看着他,又看看黎童和念雪,突然笑道:“我信你们。但耶律楚材的主力在城外的‘黑风寨’,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有一条栈道能上去。”
“栈道?” 黎童眼睛一亮,“那正好用‘关门打狗’之计。” 他走到沙盘前,指尖点向黑风寨,“派一队人马从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一队从后山的密道上去,断他们的后路;再在栈道口设下‘滚石阵’,让他们插翅难飞。”
念雪补充道:“按奇门遁甲,三日后是‘阳遁五局’,开门在乾位,正是突袭的良机。我去后山探过,密道里有处‘生门’,可以藏人。”
赵衡抚掌笑道:“好!就这么办。黎童,你带主力正面佯攻;念雪,你带一队精兵走密道;本王坐镇中军,接应你们。”
商议完毕,众人散去。黎童送念雪回帐,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走到帐门口,念雪突然停下脚步:“你白天说的‘止血草’,是我小时候总偷着摘来玩的那种吗?”
黎童一愣,随即笑道:“是。你总说它的花像小太阳,非要摘来插在发间。”
念雪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绞着衣角:“我还以为你忘了。”
“怎么会忘。” 黎童的声音很轻,像月光落在水面,“你第一次摔断腿,也是因为去摘它。”
念雪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比天上的月亮还亮。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突然别过头,指着远处的营帐:“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探密道。”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念雪摸了摸发间的银步摇,流苏上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突然想起林潇潇的话:“有些心意,藏在眼睛里,藏不住的。”
而黎童走在月光里,铁尺在掌心转了又转。他想起念雪脖颈上的血痕,想起她挡在阿古拉身前的背影,想起她方才眼里的光 ——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这丫头的一颦一笑,都能在他心湖里掀起波澜。
只是他没看到,远处的树梢上,一个影卫正举着望远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望远镜的镜片反射着月光,映出他腰间的令牌 —— 那是耶律楚材亲赐的 “绝杀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