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同天河倾覆,疯狂地抽打着K市西郊的荒山野岭。泥泞的山路如同被搅烂的沼泽,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腿带起沉重的泥浆。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生疼。浓密的树冠在狂风中疯狂摇摆,发出鬼哭般的呜咽,枝叶碰撞的哗啦声与震耳欲聋的雷声交织,如同末日的交响。
钉子背着刘天尧冰冷僵硬的躯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他佝偻着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水没过小腿,冰冷刺骨。刘天尧的头颅无力地垂在他肩头,雨水顺着那灰败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泥浆,早已分不清彼此。钉子的脸上布满水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铁,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不让背上的兄弟摔落。
陈小川紧随其后,肩头的枪伤在雨水的冲刷下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枪口微微下垂,手指却始终紧扣在扳机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眼神深处是翻涌的悲痛和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如同火山般的暴怒。他看着钉子背上那毫无生气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窒息般的钝痛。
“就在前面……”钉子嘶哑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指向山坳深处一片相对平缓、被几棵巨大松树环抱的空地。那里地势较高,雨水冲刷着裸露的岩石,泥土相对干燥一些。
两人艰难地跋涉到空地中央。钉子小心翼翼地将刘天尧冰冷的身体放下,让他靠在一块相对平整、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青石旁。雨水冲刷着刘天尧脸上的泥污,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如同沉睡般的脸。钉子跪在泥泞中,用沾满污泥的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刘天尧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尧哥……地方……还行……安静……没人打扰……”钉子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你先……歇着……兄弟……很快就来陪你……很快……”
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用双手开始挖掘。没有工具,他就用那双布满老茧和血污的手,在冰冷的泥地里疯狂地刨挖!指甲翻卷,指缝里塞满了泥浆和碎石,鲜血混着泥水渗出,他却浑然不觉!仿佛只有这肉体的痛苦,才能稍稍缓解心中那噬骨的绝望和仇恨!
陈小川默默地看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他缓缓走到刘天尧身边,蹲下身。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开刘天尧额前湿透的乱发。冰冷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强装的镇定。
“天尧……”陈小川的声音嘶哑低沉,在狂暴的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兄弟……对不住你……”他喉咙哽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将他淹没。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雨声中。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涌出,砸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钉子终于挖出了一个勉强能容纳一人的浅坑。泥水混着血水,在坑底积了薄薄一层。他停下动作,剧烈地喘息着,双手血肉模糊,泥浆和血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坑边。
他转过身,走到刘天尧身边。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他弯下腰,极其轻柔地,将刘天尧冰冷的身体抱起,如同抱着稀世珍宝。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简陋的土坑。
“尧哥……走好……”钉子嘶哑地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刘天尧放入坑中。他蹲在坑边,用那双沾满血泥的手,最后一次整理着刘天尧破烂的衣襟,试图让他躺得稍微“体面”一些。他的动作笨拙而缓慢,充满了不舍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
陈小川站在一旁,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坑中那张灰败的脸,看着钉子那近乎虔诚的动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猛地转过身,不忍再看!肩头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传来一阵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钉子开始填土。他不再用手,而是用脚,用旁边捡来的石块,将冰冷的泥土和碎石推入坑中。泥土砸在刘天尧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砸在钉子和陈小川的心上!
泥土渐渐覆盖了刘天尧的腿、腰、胸口……最后,是那张灰败的脸……
当最后一捧泥土落下,掩盖了最后一丝痕迹时,钉子猛地停住了动作。他呆呆地站在那个小小的土堆前,雨水冲刷着新翻的泥土,很快将其染成一片泥泞。他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和血污,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土堆,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随着那最后一捧土……被埋葬了。
陈小川缓缓转过身,走到土堆前。他看着那简陋得如同野狗坟冢的土包,一股混杂着巨大悲痛、滔天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猛地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泥泞中!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孤狼泣血般的悲嚎,猛地从陈小川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声音凄厉绝望,穿透狂暴的雨幕,在山坳间回荡!他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泥浆,指甲深陷其中!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涌出!
“天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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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国,千夏的临海别墅。
巨大的落地窗外,狂风卷起的巨浪狠狠拍打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愤怒的咆哮。别墅内却死寂一片,只有壁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千夏靠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受伤的左臂搭在扶手上,厚厚的绷带边缘,暗红的血渍已经干涸发黑。整条手臂从手肘到指尖,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黑色,肿胀紧绷,皮肤如同发亮的皮革,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毒素带来的冰冷麻木感正缓慢地向肩胛蔓延,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钻心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依旧冰冷锐利,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盯着面前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分割成数个区域。一部分是“燎原”行动在全球各地制造混乱的实时画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部分是暗影议会内部加密通讯的指令流,显示着五大联盟的执行进度。而最核心的一块屏幕上,正显示着K市西郊荒山野岭的实时卫星监控画面!画面经过特殊处理,穿透了厚重的雨云,清晰地捕捉到了山坳中那片空地!
画面中,钉子背着刘天尧在泥泞中跋涉的身影清晰可见。陈小川紧随其后,警惕地扫视四周。当钉子将刘天尧放下,开始徒手挖掘土坑时,千夏冰冷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她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在刘天尧那只垂落在泥水中的手腕上!
画面放大!聚焦!
在那沾满泥污、灰败的皮肤下……一圈极其模糊、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暗红色荆棘缠绕纹路……若隐若现!
千夏的身体猛地绷紧!受伤的左臂因为剧痛而微微一颤!但她毫不在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瞬间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丝深入骨髓的忌惮!荆棘标记?!它还在?!怎么可能?!研究所那场毁灭性的能量爆发……竟然没能彻底摧毁它?!
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手指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革中!
画面继续推进。钉子将刘天尧放入土坑。泥土一捧一捧落下,渐渐覆盖了那具冰冷的躯体。当泥土即将覆盖刘天尧手腕的瞬间,千夏的呼吸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停滞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最终,泥土彻底掩盖了一切。只剩下一个简陋的土堆,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凄凉。
钉子呆呆地站在土堆前,如同石雕。陈小川跪倒在泥泞中,发出那声撕心裂肺的悲嚎!声音虽然无法通过画面传递,但那绝望的姿态,足以说明一切。
千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当陈小川那绝望的嘶吼姿态定格在屏幕上时,她冰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残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就在这时!
屏幕角落,一个加密通讯窗口突然闪烁起来!是“齿轮与大脑”联盟的代表!
千夏眼神一厉,按下了接通键。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电子杂音的声音响起:“议长大人,关于目标手腕上的异常生物标记……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
千夏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该标记……并非单纯的纹身或植入物。”电子音带着一丝凝重和难以置信,“它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具有生物活性的……神经能量残留!与罗斯家族‘永生计划’核心实验室的能量特征……高度吻合!它……似乎与目标的神经系统……甚至是……遗传基因……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生融合!”
千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共生融合?!神经能量残留?!遗传基因?!
“更令人费解的是……”电子音继续道,带着一丝困惑,“研究所爆炸时的能量读数……足以摧毁任何已知的生物组织!但目标体内的这种能量残留……却表现出一种……诡异的……‘惰性’?或者说……‘蛰伏’?它似乎……在能量冲击下……主动进入了某种……自我保护状态?就像……冬眠的毒蛇?”
千夏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急促!她受伤的左臂因为毒素的侵蚀而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让她眉头紧蹙!蛰伏?!冬眠?!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个被暴雨冲刷的简陋土堆!仿佛要穿透厚厚的泥土,看到下面那具冰冷的躯体!看到那手腕上……蛰伏的荆棘!
“它……还能被激活吗?”千夏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理论上……存在可能。”电子音带着谨慎,“需要极其特殊的能量刺激……或者……目标本身强烈的……意志驱动?但目前……目标生命体征已消失……激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种能量残留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未知变量!”
未知变量……
千夏沉默了。壁炉的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却映不出一丝暖意。窗外,狂风巨浪的咆哮声更加猛烈。她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左臂绷带边缘那圈不祥的青黑色肿胀。毒素带来的冰冷麻木感,正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她。
荆棘……又是荆棘……刘天尧……你死了……也要留下这该死的……诅咒吗?
她冰冷的眼神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深藏的……不安。她猛地关闭了通讯窗口!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别墅内,只剩下壁炉火焰的噼啪声和窗外狂暴的风浪声。千夏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受伤的左臂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监控画面中,泥土落下前,刘天尧手腕上那圈若隐若现的暗红荆棘……
它……真的……只是残留吗?还是……在等待……某种……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