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视着众人,声音不大,但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晨光中,却足够清晰。
“悲伤和眼泪,换不回兄弟的命。”
我走上前,穿过沉默着分开的人群,来到卡隆的遗体旁。他年轻的脸庞在清晨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灰白色的平静,那双圆睁的眼睛里,凝固着死前的惊愕与不甘。我俯下身,伸出手,用两个手指轻轻地合上了他圆睁的双眼。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能告慰他英灵的,只有两样东西。”我站起身,目光扫过塔卡那张因悲痛而扭曲的脸,扫过那些神情黯然的卡亚勇士,最后落在了奥马尔的独眼上。
“荣耀,和复仇。”
我的声音里灌注了钢铁般的决绝。
“卡隆,是我们的英雄。”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不是无谓地死去。他用他的生命,为我们敲开了胜利的大门。没有他的牺牲,我们就无法摧毁那座工厂。他是我们所有人,是整个卡亚部落的荣耀。”
我转向那些卡亚勇士:“我会立刻向陈先生提议,从我们这次获得的巨大利润中,拿出一笔钱。一笔足够他的家人,他的母亲,他未来的妻子和孩子,一生衣食无忧的钱。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无可置疑的荣耀!”
听到这话,周围的士兵,尤其是那些同为卡亚族人的勇士们,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强烈的波动。在这片贫瘠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土地上,死亡司空见惯。但一份能让家人彻底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的巨额抚恤金,却是最实在、最能慰藉人心的承诺。
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卡隆的死,在这一刻,被赋予了远超于“阵亡”本身的沉重意义。
然后,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同出鞘的刀锋。
“但是,荣耀还不够!我们的兄弟,不能白白地流血!”
我提高了音量,让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他们的耳朵里:“我们还需要复仇!那个该死的戴维!还有那个躲在暗处放冷枪的法国人!他们必须为卡隆的死,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一股被压抑的怒火,开始在人群中弥漫、升腾。悲伤正在迅速地转化为另一种更具力量的情绪。
我转向奥马尔,目光如炬,不再有半分的迷茫与软弱:“将军!我需要你立刻向戴维的营地,发出最后通牒!”
奥马尔愣了一下,那只独眼闪过一丝困惑:“通牒?以什么名义?我们刚刚炸了他们的工厂……”
“不。”我冷冷地打断了他,“是他们,卑鄙地伏击了我们。”
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构建着我们的“事实”:“你就告诉戴维,我们昨晚派出了一支小队,由卡隆带队,前往矿区,准备进行‘和平接触’,商讨停火的可能。但是,他们毫无信义的追击队,却残忍地杀害了我们手无寸铁的和平使者!”
这,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是将脏水泼到对方身上的无赖流氓手段。
奥马尔的独眼猛地睁大了。他先是震惊,随即,一种近乎狂热的、棋逢对手的兴奋,从他的眼底爆发出来。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
在这种混乱的、没有规则的地方,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响,谁就能定义什么是“真理”。我们不仅要从肉体上打击敌人,更要从道义上,彻底污名化他们!
“我们要求他!”我继续用冰冷的声音下达指令,“立刻交出杀害卡隆的凶手!并赔偿我们的所有损失!否则,我们将视作最严重的战争挑衅。我们将发动全面战争,不死不休!”
“好!”奥马尔猛地一拍大腿,他眼中的战意被彻底重新点燃。这个流氓战术显然正对他这种枭雄的胃口。“我这就去办!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戴维背信弃义,屠杀使者!”
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中充满了新的杀气。
处理完这一切,营地里的气氛已经彻底改变。悲伤被愤怒所取代,迷茫被一个清晰的目标所覆盖——复仇。
我独自回到了我的帐篷。
那股由负罪感引发的生理不适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冷静。我打开了那台坚固的卫星电脑,连接上那脆弱但宝贵的网络,调出了钻石期货的实时行情图。
K线图的右侧,一根巨大的、几乎捅破屏幕的红色阳线,正像一座纪念碑般屹立在那里。
它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拔地而起,下方是平日里数十倍的、密密麻麻的成交量。这根线的背后,是无数空头账户在瞬间爆仓的哀嚎,是我们账户里利润疯狂滚动的狂欢。
我点开了我们的账户总值。
那个数字,已经突破了一千二百万美元。
我盯着那个数字,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液晶屏幕。我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数据,看到卡隆那张年轻的脸,和他大腿上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我没有平仓。
现在还不是时候。
市场的恐慌情绪才刚刚开始发酵。一个核心工厂被彻底摧毁的消息,其连锁反应远未结束。价格还会继续疯狂上涨。
我要把这根带血的阳线,吃到最后一滴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