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周叔!千万别!”刘昌一听急了,生怕父母担心或被误解,连忙拉住周掌柜的衣袖,几乎是按着他重新坐下,额角都急出了细汗。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胸口起伏着,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才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几乎难以听清地开口:
“周叔……我……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我就是,就是喜欢和玥儿一起玩,喜欢看她笑,看她认真琢磨药方、辨认药材时那种专注的样子,觉得……觉得特别好。”
“可是……可是我也喜欢和秦熙、和阿依一起玩,看她们笑闹,我也挺高兴的。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
“只是……只是不知为什么,唯独见到玥儿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耳朵发烫,眼睛……眼睛总想时时刻刻看着她,她一笑,我心里就像……就像喝了蜜一样甜,她要是皱眉,我就忍不住想是不是谁惹她不高兴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得更低:“我……我也偷偷问过阿土,他说他也会时时刻刻关注着玥儿,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是像家人一样的伙伴。他说我这样很正常,让我别瞎想……”
周掌柜看着眼前这个情窦初开却深陷迷茫与自我怀疑中的少年,语气不由地放缓放柔:
“小东家,莫要慌张。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多种多样的,本就复杂难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见到美好的事物心生喜爱与亲近之意,这本是天地自然之理,是人之常情。”
“但你年纪尚小,心智尚未完全成熟,或许真如阿土所说,你还未能清晰分辨,那究竟是朋友之间的纯粹亲近,家人之间的天然挂念,还是……男女之间那种独特的倾慕与爱恋之情。这需要时间去体会,去经历,才能慢慢明晰。”
刘昌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与寻求指引的渴望。
周掌柜继续娓娓道来:“然而眼下最重要的,并非急于去分辨或定义这种喜欢究竟属于哪一种。而是,脚踏实地,好好长大。”
“好好长大?”刘昌重复道,眼神有些茫然。
“对,好好长大。”周掌柜肯定地点点头,目光充满鼓励。
“用心学好安身立命的本事,无论是医药之理,还是经商之道。多去经历世事,多去体会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等你再年长几岁,阅历增广,心智更为成熟豁达之时,许多现在看不清、想不明、理还乱的事情,自然就会云开雾散,豁然开朗。到时候,你自会明白自己的心意究竟为何。”
他语重心长地补充道,语气变得更为郑重:“在那之前,不必急于给自己的这种感觉下定论,更无需为此过分困扰或喜悦。你还年少,未来的路很长很长。”
“你和秦小郎中,都还各有各的崎岖山路要攀登,各有各的广阔天空要去翱翔。眼下只需脚踏实地,一步步走好自己脚下的路。”
“若有缘,将来时机成熟,自然能水到渠成,走到一处;若无缘,那也只是各自命运使然,不必强求,亦无需遗憾。人生际遇,妙不可言,也强求不得。”
刘昌似懂非懂,眉头微蹙:“那周叔,按您这么说,我以后是不是就该远着点,不要再和玥儿一起玩了?免得自己糊涂,也惹人闲话?”
周掌柜摇摇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那倒也不必如此刻意拘谨。只需谨守礼节,言行循规蹈矩,发乎情止乎礼,正常的往来交际,自然是无妨的。你们自小相识,岂有断绝来往之理?”
“最怕的是年纪小,半懂不懂,情难自禁,糊里糊涂越了男女大防的界限,行事失了分寸,那才是既害了人家姑娘清誉,也误了你自己前程,才是真正的害人害己,追悔莫及。这一点,你务必时刻谨记于心。”
刘昌听完这一席话,脸上虽仍有些发烫,但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头的那片困扰与迷雾,仿佛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缓缓拨开了许多,虽然前路仍看不真切,但心绪却安定明朗了不少。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恭恭敬敬地朝着周掌柜深深作了一个揖:
“多谢周叔今日一番金玉良言,为小侄拨云见日。刘昌铭记在心,定当谨遵教诲。”
周掌柜连忙侧身避过,不敢受全礼,扶他重新坐下:
“快起来,小东家莫要如此多礼。东家与夫人将你托付给我,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本就是我分内之责,理应提醒引导。”
他看着眼前聪慧的俊朗少年,不禁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惋惜:
“你天资聪颖,悟性又高,读书习字一点就通,若非……唉,若非受这商户身份的拖累,无法参加科考,以你的资质,假以时日,寒窗苦读,未必不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走那仕途之路。”
然而刘昌对自己无法科举一事却显得异常豁达,甚至有些不以为意,他笑了笑,语气轻松而坦然:
“周叔,您快别这么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比起整日埋头苦读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琢磨文章,我还是更乐意看看账本,拨拨算盘。”
“我觉得这些东西更实在,更有趣些。人各有志,经商也没什么不好。”
周掌柜看着他豁达明亮的笑容,知道他是真心如此想,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欣慰地点点头。
就在隋记食肆生意日渐红火,刘昌为少年心事而烦恼成长之际,石城知府后宅,孙知府家中也迎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孙知言不负众望,接连通过了县试和府试,并且均是以案首(第一名)的优异成绩通过的,成功取得了“童生”资格,取得了参加更高一级科举考试的敲门砖。
捷报传来,孙知府拿着那封报喜的书函,反复看了又看,喜不自胜,捻着颌下的胡须,在屋里来回踱步,连连赞叹:
“好!好!好!不愧是我孙家子孙!知言类我!真乃吾家千里驹也!哈哈哈哈哈!”
孙知言自己也难掩兴奋与骄傲,少年人意气风发,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当即向祖父躬身请命,想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参加今年九月的院试,搏取秀才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