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的话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萧景珩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看着怀中人儿那虚弱却异常明亮的眼眸,那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一种混杂着心疼、骄傲与决然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他深知,他的明月从来都不是需要被永远护在身后的娇花,她是能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乔木。
“好。”萧景珩握紧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计划,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制定。苏明月身体未愈,无法亲力亲为,但她的头脑,便是最锋利的武器。萧景珩则成为了她最强力的执行者与后盾,王府的力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悄然运作。
反击的第一步,针对的是甚嚣尘上的“不祥”流言。苏明月并未选择苍白无力的辩解,而是决定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将“不祥”扭转为“祥瑞”。
三日后,就在柳承宗等人暗中推动流言愈演愈烈之时,靖王府名下悄然注册的“善济堂”于京城东西南北四城同时挂牌开张。这并非普通的医馆药铺,其门前明晃晃贴着王府告示:每月逢五,免费为京城孤寡老人、贫困百姓诊脉施药;开设“防疫宣讲”,由坐堂大夫讲解时疫预防、卫生常识;更引人注目的是,善济堂旁还附设了“慈幼局”,专门收容无人抚养的孤儿,不仅提供食宿,还聘请落魄文人教授孩童识字算数。
此举一出,京城哗然!
免费诊病施药已是善举,那“防疫宣讲”更是闻所未闻,将深奥的医理用浅显话语道出,惠及无数平民。而收养孤儿、甚至教导识字,这简直是在挑战“女子无才便是德”、“贱民无需知书”的世俗观念,但其行为本身,却又占据了道德的绝对制高点。
更让百姓议论纷纷的是,有“知情人士”透露,这一切的章程与理念,皆出自尚在“静养”中的靖王妃苏明月之手。她将自己嫁妆中的大半,以及萧景珩支持的大笔银钱,都投入了此事。
一时间,市井巷陌间,关于靖王妃“不祥”的议论声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其“仁善”、“心系百姓”的由衷赞叹。“什么不祥?我看是福星才对!若不是王妃仁心,我家那老母亲哪能看上病?”“就是!那些嚼舌根的,怕是黑了心肝!”
流言的坚冰,在实实在在的恩惠与超越时代的善举面前,开始悄然融化。
商业上的狙击,苏明月的应对更是巧妙而凌厉。
面对几家对手商铺的联合压价,四海商行并未跟着降价,反而反其道而行之。苏明月授意名下最先开张的“明月斋”糕点铺与“云裳阁”成衣铺,同时推出了“会员等级”制度。一次性消费达到一定金额,或累计消费达标,即可成为不同等级的会员,享受对应折扣、新品优先购买权、甚至定期礼品赠送。同时,她推出了精巧的“积分兑换”活动,消费即可获得积分,可兑换限定商品或直接折现。
此外,她更是借鉴现代概念,搞起了“联名”与“限定”。明月斋与云裳阁合作,推出购买特定款式衣裙,赠送限定口味糕点的活动;与善济堂联动,宣布每售出一份“慈善套装”,便将部分利润捐入慈幼局。
这些闻所未闻的营销手段,瞬间吸引了大量追求新奇、注重体验的贵族与富户。对手商铺单纯的低价策略,在四海商行构建的“品质-服务-特权-慈善”多维体系中,显得苍白无力且格调低下。客源非但没有被抢走,四海商行的名声反而更加响亮,利润不降反升。
柳承宗等人得知消息,气得砸了书房好几个花瓶,却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反击方法。他们发现,苏明月的商业手段,根本不合常理,仿佛来自另一套他们完全不懂的规则体系。
然而,真正的风暴核心,始终在皇宫,在皇帝的态度。
这一日,皇帝竟真的派了太医院院判,带着几名御医,以“关心王妃凤体”为由,堂而皇之地来到了靖王府。
听雪轩内,苏明月半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眉心的淡金色契印被特意用花钿巧妙遮掩。萧景珩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太医院院判小心翼翼地为苏明月请脉,手指搭上那纤细的腕脉,眉头便微微蹙起。脉象虚浮无力,时断时续,的确是元气大伤、神魂受损之兆,绝非伪装。他偷偷抬眼觑了下一旁气场冰冷的靖王,额角渗出冷汗。
“回王爷,王妃娘娘凤体……确是亏损严重,心神俱疲,需长期静养,切忌劳心劳力,更不可再受任何刺激。”院判斟酌着词句,不敢妄下断语。
萧景珩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吓得院判一哆嗦。“既然如此,便有劳院判回禀父皇,明月需要绝对静养,日后宫中诸事,若非父皇特召,她便不便参与了。”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就在这时,榻上的苏明月忽然轻轻咳嗽起来,气息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虚弱地抬手,似乎想捂住胸口,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明月!”萧景珩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榻边,扶住她的肩膀,眼神中的担忧与焦急毫不掩饰,却又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仿佛在责怪御医的到来惊扰了她。
院判等人见状,哪里还敢多留,连忙告退。
直到御医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苏明月才缓缓止住咳嗽,潮红退去,脸色恢复成之前的苍白。她与萧景珩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冷芒。
“看来,父皇还是放心不下。”苏明月轻声道,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萧景珩眸色深沉:“他越是试探,我们越要沉住气。你方才做得很好。”
示敌以弱,并非怯懦,而是在自身力量未完全恢复前,最好的保护色。让皇帝看到她的“虚弱”与“不堪一击”,反而能暂时降低其戒心,为他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夜深人静,听雪轩内烛火摇曳。
苏明月靠在萧景珩怀里,虽然精神不济,但眼神却格外清亮。“商业上的小打小闹,慈善的名声,乃至示弱,都只是权宜之计。”她轻声分析着,“真正能让陛下投鼠忌器,让我们站稳脚跟的,还是实力。无法撼动的实力。”
萧景珩抚着她披散的长发,嗯了一声:“你想动盐铁?还是漕运?”这些都是国之命脉,但牵扯太广,动之不易。
苏明月却缓缓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更远的地方。“不,那些目标太大,现在触碰,是引火烧身。我们要做的,是创造一种……他们无法拒绝,却又无法掌控的东西。”
她顿了顿,吐出两个字:“**军需**。”
萧景珩眸光骤然一凝!
苏明月继续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力量:“北疆虽暂平,狄戎野心未泯。朝廷每年在军需粮草、被服药材、乃至军械维护上耗费巨万,却依然时常捉襟见肘,层层盘剥,效率低下。若我们能以更低的价格、更快的速度、更高的质量,为边军提供一部分非核心的军需品,比如……改良的军粮、特效的金疮药、更保暖耐磨的冬衣……你说,陛下是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猜忌,拒绝一个能为他省下巨额军费、提升军队战斗力的选择,还是那些……只会争权夺利、拖后腿的蛀虫?”
萧景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苏明月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他从未想过,可以从这个角度切入。这不仅仅是商业,这已经触及了国策与军国大事!若此事能成,四海商行便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商业帝国,而是与国防捆绑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地位将彻底稳固!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将直接触碰到更多、更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
“此事……需从长计议,万分谨慎。”萧景珩沉声道。
“我知道。”苏明月靠在他胸口,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疲惫地闭上眼,“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陛下不得不认真考虑我们提议的……契机。”
苏明月所说的“契机”究竟是什么?他们将要如何布局,才能涉足利润与风险并存的军需领域?
皇帝在亲眼见到苏明月的“虚弱”后,会暂时放松警惕,还是酝酿着更深的图谋?
柳承宗等人在商业和舆论上受挫后,又会使出怎样阴险的招数?
而苏明月这具看似孱弱的身体,以及与她魂魄共生的明月玺,是否还能支撑她完成这步步惊心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