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启收回手,身体向后靠向椅背,目光如炬,扫视着屏息凝神的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冷酷的、俯瞰全局的洞见:“他们流他们的血,我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力量,“我们埋头!搞建设!攀枝花的钢厂炉子,要烧得比火山还红!三峡大坝的闸门,要给我立起来,锁住万里长江!全国铁路的铁轨,要一节一节铺过山脉!五年!我只要五年!”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会议室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五年之内,华夏的工厂车间、矿山油田,给我开足马力!我要咱们的工业产能,堆也要堆得比整个欧洲加起来还要高!堆成一座洋人爬不过来的山!这才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胜利!懂不懂?”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窗外雨声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世界,还有远处电报房里隐约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滴滴答答”声。
刚才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将领们,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龙骧的算盘珠子早就安静了,他怔怔地看着唐启,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蓝皮账册粗糙的封面,浑浊的老眼里先是愕然,随即涌上一股近乎狂热的叹服——这年轻人,看透了血与火的迷雾,死死咬住了那根名为“时间”的命脉!闷声发财?
不,这是要掘断洋人万世的根基!赵姓少将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脸上激动的红潮褪去,换上了深深的思索和一种被更宏大目标慑服后的凝重。
输出火种?或许……或许首脑这盆浇向西方战场的油,本身就能燃起最烈的火焰?他微微低头,再抬起时,眼中只剩下了坚定的执行。
“执行!”唐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绝密等级。具体清单和渠道,军需署会同对外贸易部,三个小时内,摆到我案头。散会!”
命令一下,会议室内凝固的空气瞬间活络起来,又迅速被一种高效而肃穆的紧张取代。椅子在地板上拖动发出短促的声响,军靴叩击地面的声音密集而整齐,将领们迅速起身,敬礼,然后无声而迅捷地鱼贯而出。沉重的包铜木门在他们身后“咔哒”一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风雨。
唐启独自留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起身,身体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微微后靠,目光却已穿透了眼前的空间,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幕。雨水在巨大的玻璃窗上恣意流淌,扭曲了外面暮色四合中北京城的轮廓——那些新近亮起的稀疏路灯,在雨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倔强地刺破黑暗。这微弱的光明,与此刻正被战火反复灼烧的伦敦、柏林、巴黎相比,脆弱得可怜,却带着一种新生的、不可遏制的蓬勃力量。
秘书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份墨迹未干的电报译稿放在他面前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唐启没有立刻去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冰凉的玻璃板下,压着的那张巨大的、绘制精细的东亚地图。他的手指,带着常年握枪和翻阅文件留下的薄茧,缓缓地、极有分量地拂过那片被特意用深色铅笔加粗标注的广袤土地——那是华夏东北辽阔的平原,那是曾经被日本占据的岛屿,如今都牢牢嵌入了共和国的版图。指尖最终停在了地图上一个没有任何特殊标注、只以简洁经纬线标注的内陆点——罗布泊。他的目光在那个点上停留了几秒,深邃如古井。
然后,他才拿起那份电报。译稿用的是最简洁的军方密码电文格式,冰冷的文字承载着即将搅动世界的指令:
柏林 绝密
授权代号:北风
首批货物清单确认:
88mm Flak 36\/37型高炮底盘(无炮管火控) 300套
Sd.Kfz.251半履带车底盘(无武备) 150台
特种合金钢锭(代号c-735) 吨
精选钼矿石 5000吨
交付港口:旅顺港(日占)秘密中转,德方货轮“勃兰登堡”号接收
结算:瑞士银行不记名黄金账户
他放下电报,目光转向另一份刚刚送达的、印着皇家徽记的加密文件。那是来自伦敦的回复,措辞考究而矜持,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焦灼的迫切:
伦敦 绝密
授权代号:海狮
贵方所提供战略物资清单(橡胶、钨砂、猪鬃、桐油)已悉数确认,价格可议。
恳请优先保障以下品类之供应:
航空级天然橡胶(代号A-1) 首批不低于吨
高纯度钨精矿(wo3≥65%) 首批5000吨
结算:大英帝国财政部黄金现货支付(上海汇丰交割)
望复。
唐启拿起他那支粗大的黑色派克金笔,笔尖在伦敦文件的空白处悬停了一瞬。灯光下,笔尖的铱粒闪烁着冷硬的光。随即,他手腕沉稳地落下,在那份矜持的文件末尾,签下了两个力透纸背的汉字:
同意。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沙沙的轻响,在异常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柏林总理府地下深处的巨大作战会议室,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墙壁上悬挂的巨幅欧洲作战地图,上面代表德军推进方向的粗大黑色箭头,如同贪婪的巨蟒,正死死缠绕住法国北部、荷兰、比利时的版图。希特勒站在地图前,背对着他庞大的战争机器核心——凯特尔、约德尔、希姆莱……他的背影瘦削而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副官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过来的,将一份薄薄的、来自遥远东方的电报轻轻放在铺着墨绿色呢绒的长条会议桌上。
希特拉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一头被惊动的野兽。他一把抓起电报纸,鹰隼般的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简洁的德文密码译文。
他那张因长期亢奋和缺乏睡眠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肌肉开始奇异地抽搐,嘴角先是向下撇,随即又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上拉扯,最终爆发出一阵尖利、嘶哑、如同金属刮擦玻璃般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