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保定城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严严实实地罩在战场上。
通讯兵兵踩着泥泞小路跌跌撞撞跑到前沿指挥所时,蔡锷正用铅笔在地图上划出最后一道箭头。这位年轻的统帅咳嗽着直起腰,灰呢军大衣下摆沾着昨夜行军时蹭上的泥浆。
\"报告司令!长沙急电!\"传令兵敬礼时钢盔歪在一边,露出缠着绷带的耳朵,三天前日军炮击留下的纪念。
蔡锷接过电报的手指微微发抖。指挥部里所有军官都停下了动作,空气凝固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爆裂的噼啪声。
\"传我命令!\"蔡锷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刀,\"所有炮群五分钟后开始急袭!目标保定城外各阵地,各部队按丙号方案总攻!\"他转身时剧烈咳嗽起来,参谋们看见他捂嘴的白手帕上渗出血丝,但没人敢多嘴。大家都知道,这场仗打完之前,总司令绝不会倒下。
五里外的炮兵阵地上,炮手周国云正用袖子擦着152毫米榴弹炮的瞄准镜。这个贵州山沟里出来的汉子数不清自己打出去多少发炮弹,只记得每天夜里做梦都听见震耳欲聋的炮声。
他摸出贴身藏着的家书,识字的老乡给念过七八遍,说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要他给取名字。
\"老周!装定诸元!\"观测员的吼声吓得他差点把家书掉进泥水里。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口令声。
老周突然觉得裤裆发潮,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积水打湿了裤子。他骂了句脏话,把家书塞回怀里,转动方向机的手柄时,听见钢铁齿轮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当第一发试射弹呼啸着划破夜空时,铁柱正趴在离日军前沿不到两百米的弹坑里。
他的连长副连长都牺牲了,而他自己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绷带早就成了黑红色。他被临时任命为连长,带着不足五十人的连队趴在泥地里,他摸出怀表想看看时间,却发现表壳被弹片削去一角,玻璃罩裂得像蜘蛛网。
\"狗日子的小倭奴…\"铁柱把变形的怀表揣回兜里,扭头看见身后趴着的弟兄们。二排长张麻子正往大刀上缠布条,这个云南猎户出身的汉子总耍得一手好刀法。
新兵蛋子小李在发抖,枪托磕着牙齿发出嘚嘚轻响;最边上的老赵头居然在打呼噜,这老油条说死也要睡饱了再死。
炮火急袭开始的时候,整个天空都烧了起来。铁柱看见远处日军阵地上炸开的火球像过年放的烟花,只是这烟花要人命。
冲击波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晃,有发炮弹落在太近的地方,掀起的泥土差点把他活埋了。
等炮声稍歇,他吐出嘴里的泥巴,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冲锋号声,那调子他已经听麻木了,不知道自己已经冲锋了多少次。
\"弟兄们!跟老子上!\"铁柱跃出弹坑时被硝烟呛得直咳嗽。他身后响起排山倒海的呐喊,成千上万双草鞋踩得泥水飞溅。
有人开始唱护国军歌,跑调的声音混在枪炮声里格外滑稽。铁柱边跑边给步枪上刺刀,突然发现前面战壕里冒出个戴钢盔的鬼子兵,他下意识扣动扳机,却只听见撞针空响,没子弹了。
山本一郎跪在指挥部里,军刀横在腹前时还在想东京街头盛开的樱花。这个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的贵族军官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衣衫褴褛的支那军人就是打不退。
昨夜收到的电报说陆军接连的失败导致国内爆发了反战游行,他妹妹在银座被扔了臭鸡蛋。军刀刺入腹腔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耳边却传来木屐踩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当铁柱冲进日军指挥部时,最先看见的是地上那滩还在扩散的鲜血。切腹的山本一郎居然还没断气,充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铁柱喘着粗气举起刺刀,却听见身后张麻子的惊叫:“连长!小心!”
从里屋冲出来的倭奴兵胸口扎着大刀,是老赵头的杰作。铁柱低头看见自己肚子上插着的军刀,突然想起怀表还没修好。
他慢慢滑坐在地上时,听见城外传来震天的欢呼声,想必是北洋军投降了。李军长教过他的日语句子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他对着奄奄一息的山本一郎嘟囔:“お前はもう死んでいる…”(你死了)
保定城里的裁缝铺掌柜老王头,是被西南军进城时的动静吵醒的。这老头从门缝里看见穿灰布军装的士兵挨家挨户敲门,吓得赶紧把闺女塞进地窖。
直到听见熟悉的湖南口音喊\"老乡莫怕,我们是护国军\",他才战战兢兢打开条门缝。那个满脸硝烟的年轻士兵居然向他敬礼,还从干粮袋里掏出个硬得像石头的馍馍。
\"大爷,城里还有北洋兵躲着么?\"士兵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让老王头想起自己死在庚子年的儿子。
他哆嗦着指向街尾的当铺,那里昨晚上还听见北方口音的骂声。等一个排的西南军摸过去交上火,老王头突然抄起顶门杠冲了出去,他老伴死在了抢钱的北洋军刺刀下。
秀芹带着医疗队进城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这个川妹子白大褂上全是血渍,右臂的绷带渗出淡红色。她在总督府门口设救护站,第一个抬来的竟是浑身是血的铁柱。
剪开军装时秀芹的手抖得厉害,手术钳掉在地上当啷一声。旁边帮忙的护士看见她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继续冷静地清理伤口。
当那个日军伤员被抬来时,秀芹愣了下。这个最多十八九岁的少年腹部中弹,嘴里吐着血沫用倭语喊妈妈。她机械地做着止血包扎,突然听见微弱的\"ありがとう\"(谢谢)。绷带剪断的刹那,有滴眼泪砸在伤员脸上,很快被午后的阳光晒干。
蔡锷站在总督府门楼上眺望北京方向时,咳得几乎站不稳。副官递来的战报写着伤亡数字,他看了两遍都没看清,视线模糊得厉害。
城里飘起饭菜香味,是市民们自发给士兵送吃的。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非要给总司令塞煮鸡蛋,蔡锷笑着摸摸她脑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孩子哇哇大哭。
正午的阳光穿透硝烟,照在那面残破的\"袁\"字龙旗上。旗子被无数双脚踩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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