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前夜,梁慕礼刚从大牢出来,就接到了程宝珠的见面邀约。
“殿下,东阳县主在老地方等你。”暗卫禀报。
“好,我现在就去。”
某酒馆包间内。
程宝珠心急如焚,等着来人。
“你找我?”梁慕礼匆匆赶来。
“我知道邓禹的身份。”程宝珠压低了声音,“他是二皇子的人。”
“你怎么不惊讶?”程宝珠疑惑道。
“程鹤年刚刚告诉我。”
“你去见过他了?”程宝珠问道,“他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他让我转告你,他很好,不必挂念他。”
“那就好。”程宝珠稍稍放下心,可是,程鹤年怎么也知道邓禹的身份?
前世,邓禹确实是这一届的新科会元和新科状元,后来,他一路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要说她一个后宅女子怎么会知道他,那是因为,他的妹妹邓婉晴后来嫁给了了睿王梁慕槐,而他这个妹妹,真正喜欢的,却是她前世的夫君,晋王梁慕辰。
本来她都做好邓婉晴要入府的准备了,哪知道邓禹死活不让她嫁给梁慕辰。
她在宴席上见到被许给睿王、憔悴不已的邓婉晴,忍不住过去嘲讽两句。
“哟!我现在应该叫你邓婉晴呢!还是准睿王庶妃啊?”
“程宝珠,你得意什么?晋王殿下喜欢的是我,你就是个不受夫君宠爱的可怜虫!”邓婉晴怨毒的话语在程宝珠耳边响起。
程宝珠嘲讽一笑,心道:又是个被梁慕辰骗了的小姑娘!
“那又如何?我是他的女人,而你,往后是他兄弟的女人。”程宝珠说完,眼神都不给一个,转身就走。
邓婉晴面目扭曲,在程宝珠背后碎碎念:“要不是为了我哥哥的大业……”
那时候的她对梁慕辰心如死灰,但还想着救救无知的少女们,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处理梁慕辰的风流债,用尽各种手段劝退她们,实在不听劝告的,她会同情的看着她们进门,而她的同情往往被误解为了“嫉妒”。
她总算是想起来前世这桩往事。前世,程鹤年科举时,尚未站队,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些事。
可是今生,他帮助梁慕礼解决南方雪灾,已然被视为了梁慕礼一派的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忍耐不住提前动手了。
也就是说,程鹤年的名次被人做了手脚,这个幕后之人,是睿王,是程鹤年前世的盟友,今生的敌人。
“这个邓禹,的确是一个突破口。”梁慕礼将掌握的信息告诉她,“你知道他是怎么跟二哥搭上线的吗?”
程宝珠摇摇头。
“是他的亲叔叔,誊録司主事——王典。”
程宝珠瞪大了眼睛。
梁慕礼继续说道,“王典九年前就开始替二哥做事了,那时的他还不是誊录所的主事,只是里面一个小小的誊録官,毫无存在感,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前面那个要升上去的同僚病死了,他顶了这个缺。自此,他利用自己的职权,事先筛选一批有潜力的考生,调换他们的成绩给二哥的人,借此帮助他们在未来的仕途上得到更多机会,从而把控朝堂。”
程宝珠听了一通分析,手脚冰凉,“皇室斗争,竟这么残忍?”
“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百般努力的机会,就这么成为别人随手安排的政治资源,何其不公啊!”
程宝珠眼睛湿红一片。梁慕礼知道她这些天为程鹤年奔走,身心累到了极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不!”程宝珠擦擦眼泪,“我要继续战斗!”
“明天,我要去击鼓鸣冤,把邓禹的事情捅出来!”
“但是这样你会被二哥盯上的,我们也可以安排人写一封匿名信。”
程宝珠摇摇头,“效果不一样。”
“其实我们已经安排人明天早晨在誊录所放火,设计引出调包一案,你不需要再……”
“什么都不用说了!”程宝珠坚定道,“我意已决,不光为程鹤年,也为那些遭受不公待遇的学子!”
程宝珠娇美的容颜染上坚毅的气质,令梁慕礼心念一动,继而转化为嫉妒。
程鹤年这厮,还真是好命!
刑部牢房。
王典浑身是血,气喘吁吁躺在地上,“咳咳!咳咳!”
“王典。”
王典听见熟悉的声音撑着身子坐起来,爬到牢门边上。
“王爷,求求您!您救救下官吧!”王典染着血污的手指抓住栏杆,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希望的光。
那人的阴影覆盖住王典的面容。
等那人走后,王典眼中希望的光,灭了。
“启禀陛下,王典招了!”
孙岳伟跪在地上,向皇帝禀报,“这是他的证词,他已经签字画押,请陛下过目。”
梁佑亭接过证词,细细看完,半晌,才抬起头。
“只有这些吗?”
“什么?”
“罢了,这份证词先留在朕这里,你退下吧!”
“是。”孙岳伟告退。
梁佑亭将背倚靠在椅背上,张了张口,愣是没说话。
王福察言观色,端了盏茶来,“陛下,这是湖州新运来的顾渚紫笋,您尝尝!”
“王福啊,你觉得朕这个皇帝怎么样?”梁佑亭突然问他。
王福弯着腰,眼中藏着圆滑,“陛下心怀天下,勤政爱民,是难得的明君。”
梁佑亭摇摇头,“明君岂是这么好当的?朕手底下这些人,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有的时候,朕看着下面的人,觉得朕才是那个被操纵的人。一言一行,言官记录在册,哪里做得不好,御史马上跳出来指责朕。朕这个皇帝,当得憋屈啊!”
“陛下,您这是宽容他们呢!”
“朕宽容他们?”梁佑亭冷哼一声,“朕是太过纵容他们了!”
“这个王典。”梁佑亭指着证词,“自己揽过了所有罪名,承认会试调包卷子都是他一人主使,为的是培养人脉,从而好收受贿赂。你知道他贪了多少钱吗?”
王福知道梁佑亭不是要他的回答,是要他倾听。
“他贪了十二万两银子!一个小小的主事,九年的功夫,贪了十二万!巨贪啊!民脂民膏就是被这些蛀虫给刮走的!”
王福也震惊了,十二万,那可不是小数目,足以筹集一次军饷或者完成一次小型的赈灾。
“陛下消消气,如今能查出来,算好的了。只是,之前两届的会试和殿试学子,可惜了!”王福不由为以往的学子打抱不平。
“此事,万万不能对外公布。追究起来,麻烦且不说,会牵扯到现在某些蛀虫的利益,引起以往考生和天下人的愤怒。到时候,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啊!”
“陛下深谋远虑,我大苍定会福祚绵延。”
梁佑亭顿了一会儿,想到些什么,嗤笑一声,“哼!朕可不信,一个小小的誊录所主事,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是臣子派系竞争还是皇子派系竞争呢?
梁佑亭头疼,抿了口茶。
“报——启禀陛下,王典在狱中自尽了!”
梁佑亭似乎并不意外,“不用给他留全尸,剁碎了扔到豹房去。”
豹房,是大苍皇室豢养豹、虎、狼等猛兽的地方。
“是。”护卫告退。
晋王府。
梁慕辰坐在房中饮酒作乐,他大敞着衣襟,斜斜倚靠在小榻上,将酒杯高高举起,灌入口中。
他的幕僚坐在下首,举杯对梁慕辰道:“殿下,虽说此次会试查出来程鹤年的卷子被调换了,但是作弊一案,那程鹤年拿不出证据,那也是要被治罪的。听闻他们家大公子也下场了,却连榜都没上,他们程家这仕途也算到了头。属下在此向殿下提前道声恭喜了。”
幕僚笑着敬酒,梁慕辰伸出酒杯与他碰了一下。
“哎呀,韩原啊,你这招妙啊!有谁能想到那份泄露的考题早就被我们烧了呢!”
卫七躲在暗处,听着房间内的谈话。
一般人混不进来晋王府,但身为晋王十多年的顶尖暗卫,晋王府的换防、布局他是一清二楚,连哪个地方能藏多少人都能估个准确,是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晋王的房间。
他这些天晚上一直在监视晋王,终于在今天,有了收获。
“只是,殿下当初为何不将题目透给我们的人,也好……”
“嗯?”晋王抬手示意他别说了,“要是那些人连个会试都考不上,说明就是草包脑袋一个,给他们行方便,那是害了本王。本王的身边,只要最优秀的人!”
“是,属下失言了。还有一事,似乎有些棘手。那个掌柜被我们的人追杀后逃走了,现在不知所踪,属下担心他会泄露我们的计划。”
“逃了就逃了,他一个小喽啰,翻不起什么风浪。估计啊,他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不敢出来呢!”梁慕辰轻蔑一笑。
韩原还是有些担心,见梁慕辰这样说,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三日后就要宣判了,到时候只希望一切顺利,将程鹤年斩草除根!”
“好!”梁慕辰心情大好,“来,咱们共饮此杯,不醉不休!”
躲在暗处的卫七悄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