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德领着几小个太监进来,身后的小太监个个捧着描金漆盒,盒上都贴着明黄的封条,一看就是宫里的赏赐。
“主子,宫里赏的年礼,王爷特意让奴才先给您送回来。”李进德一进门就笑着回话,指挥人把盒子在地上摆开。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替王爷看看宋主子,王爷怕她一个人闷得慌,想他,特意找了个由头让他回来看看。
但......李进德只能说王爷想太多了,宋主子美着呢,看起来没工夫想他。
“咳咳,放那吧。”
前脚刚想着偷吃,后脚李进德就带着命令突然出现,宋瑶都忍不住有点汗颜,挥挥手让人接下年礼,眼神下意识地往旁边挪开。
见宋瑶兴致怏怏的样子,李进德有些奇怪,还以为是宋瑶不喜欢这些东西,默默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和王爷禀报一声。
皇上今日留了王爷用饭,可若是王爷知道宋主子心情不好,八成就得撂下宫里的宴席,赶回来陪她了。
等李进德走后,宋瑶才凑到盒子前,挨个掀开来看。
最上面的盒子里是一匹明黄地织金蟒纹缎,缎面暗纹是海水江崖,蟒纹身姿矫健,金线十八股,这般规格,只有亲王可享。
旁边的盒子里,是绣凤穿牡丹的妆花缎两匹、玉色暗花绫十匹,甚至还有两匹贡品云锦,上面绣着百子千孙图,显然是皇后的心意。
再往下,有御膳房特制的“万寿无疆”饽饽一盒。
共十二式,每枚饽饽上都用赤金粉绘着吉祥图案,内馅分豆沙、莲蓉、枣泥三种,用的都是当年的新料。
还有笔砚摆件数件,以及皇上御笔亲书的“福”字一幅。
宋瑶东戳戳西摸摸,把所有东西都看过一遍,才让人登记入库。
庆王府的库房本就充盈,如今更是堆得冒了尖。
江南送来的新布匹堆成小山,有管事采买的,有下面人孝敬的,还有些普通绢布、棉衣,是给府里下人做新衣裳的。
还有各地官员孝敬的奇珍异宝,什么珊瑚树、玉如意,宋瑶瞧了个新鲜,就都让人扔进库房里了。
每每年节,都是底下人表忠心的好时候,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送东西,唯恐表现不佳被记在心上。
哪怕刘靖拒绝,他们也依然变着法的送,不敢赌主子说的话的真假。
也有人另寻巧思,送来了家乡的冬笋,那筐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冬笋还沾着泥土,带着股清冽的气息。
看多了金银珠宝,突然冒出个这玩意儿来,倒让宋瑶觉得新鲜。
“户部尚书送来的?”
宋瑶眉头一挑,拿出册子翻了翻,这位赵大人真的就只送了这筐冬笋,其余什么都没送。
他...这是清流呢,还是纯抠呢?
宋瑶想了想刘靖对赵启光的评价,觉得两者可能都有。
“把那筐冬笋给后厨送去,让他们做油焖笋。”宋瑶吩咐道,又指着几匹金印花红布,“这个裁成包袱皮,装压岁钱正好,比那些金贵的锦缎看着喜庆。”
到时候,要让王爷给她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她如今怀着身孕,也算“特殊晚辈”了,理应多讨些吉利。
...
赵府。
“你把那一筐冬笋都送去庆王府了?”
赵启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夫人。
臧乐蓉从镜中白了他一眼,慢悠悠转过身,无语道:“我早就说礼薄得没眼看,怎么也该添些海参燕窝,你非说‘就得这样送’,如今东西离了府,又来反悔?”
“你懂什么,就得这样送!”
赵启光吹胡子瞪眼,往八仙椅上一坐,气呼呼地拍着扶手。
“如今国库吃紧,我这管钱的给庆王府送年礼,都只能拿些地里刨的东西充数,这才显得日子艰难!让那些盯着国库银子的人瞧瞧,连我都这般清苦,他们还好意思伸手?”
他顿了顿,一拍大腿,心疼得直嘬牙花:“只是......诶呦!送多了!半筐就够了!既能显寒酸,又能留半筐给孩子们尝尝鲜,你这败家娘们儿!”
臧乐蓉:“.......”
她捏着帕子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当年父亲怎么就眼瞎了,给她挑了这么一门亲事?
“行了,”她挥挥手,半点不想再看他,“送都送了,难不成你还能去庆王府把冬笋再扛回来?别念叨了,听得人脑仁疼。”
赵启光被噎了一下,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圈,忽然停下脚步,眼神亮了起来:“不对!庆王要是瞧见这冬笋,说不定会想,赵启光真是个清廉度日的,回头指不定还能多往国库里添点进项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绝妙,背着手踱到臧乐蓉面前,竟自顾自笑了起来,对着臧乐蓉扬声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一整筐就一整筐,显得咱们实在!”
臧乐蓉:“......”
她默默转过脸,对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叹了口气。
罢了,跟这人计较,纯属自讨苦吃。
...
腊月初八刚过,瑶光苑西侧的空院里就热闹起来。
青石板地上扫得干干净净,最前面摆着一溜儿红漆长案,上头堆得满满当当。
绫罗绸缎、棉絮布料、成封的茶叶、整坛的好酒,还有给下人的银角子和新裁的棉鞋,都是各处该领的年货。
冬青和夏雀并肩立在台阶上,手里捧着厚厚的花名册,身后玉莲四人跟着帮衬着。
夏雀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各院管事、嬷嬷们按顺序来,点到名的上前领东西,领完在册子上画押,可都听仔细了?”
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影里响起应和声。
小丫鬟琅枝好奇地打量着案上的东西,眼角余光忍不住往冬青和夏雀身上瞟,这两位可是侧妃娘娘身边的能人。
听娘说,隔壁家的春桃姐姐就在娘娘跟前当差,如今已是一等红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熬出头,成为得意人儿,也沾沾这种发放年货的体面差事。
天天在花园里扫地,日子可难熬了,尤其是冬天,手都起了冻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