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出的“樱花计划”细节,其恶毒与庞大,已然远超一场地区性细菌战的范畴。林闻溪和徐先生在极度的震惊与愤怒中,强迫自己以更宏观、更冷峻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些情报碎片。越是深入分析,一股更深沉的寒意便越是刺骨——这绝不仅仅是针对中国陪都的灭绝计划,其背后隐约透露出的野心与实验性质,令人毛骨悚然。
“‘影狐’特攻队的指令中,反复强调要‘记录不同水源酸碱度、温度下的菌株存活率及变异情况’、‘评估大规模粮食污染后的交叉感染速度和死亡率’……”林闻溪指着破译出的附加备注,声音因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而微微发颤,“还有空投计划里的备注:‘对比城区与郊区不同人口密度下的疫情扩散模型’……他们……他们不仅仅是要杀人!他们是在把重庆,把中国的军民,当作一个巨大的活体实验场!”
徐先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拿起那份标注着菌株编号的文件:“看这些代号,‘樱花七号A型’、‘b型’、‘关东军特别改良株’……这分明是在测试不同批次、不同特性的生物战剂的实际效果!他们在为更大规模的应用积累数据!”
这个结论让木屋内的空气几乎冻结。日军的野心,绝不止于摧毁一座重庆城!他们是在进行一场空前规模的、以无数活人为样本的实战化测试!重庆,只是他们的第一个大型“实验室”!如果让他们成功获取了这些“宝贵”的实战数据,加以分析改进,那么下一步,这种经过“优化”的、更加高效恐怖的生物武器,完全可能被用于其他战场,甚至投向全世界!
想象一下,经过重庆“实验”验证的、针对不同气候、不同水源条件、不同人口结构优化过的鼠疫、霍乱、炭疽菌株,被投入到太平洋岛屿争夺战、东南亚丛林、乃至……更遥远的地方?那将是全球性的生物灾难!这已不再是战争,而是对人类文明根基的彻底颠覆!
“必须让全世界都知道!”顾静昭失声喊道,脸上毫无血色,“必须揭露他们的罪行!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错!”徐先生猛地一拳砸在木柱上,震得屋顶落下些许灰尘,“这份情报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拯救重庆本身!它是戳穿日本军国主义反人类本质、阻止一场可能席卷全球的生物灾难的铁证!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公之于众!”
然而,如何公之于众?通过常规的外交渠道?国民政府对日态度暧昧,且内部派系倾轧,如此惊人的情报很可能被某些人出于各种目的(如担心引发恐慌、或与日秘密媾和)压下甚至销毁。通过国际媒体?重庆处于严密的新闻管制之下,如何将如此敏感且具体的情报送出去?即便送出去,如何取信于国际社会?日军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反诬是中国方面捏造谣言。
“我们需要确凿的、无法抵赖的证据。”林闻溪目光锐利起来,“那份原始毒株样本!还有这些实验记录的原件和胶卷!必须将它们和破译后的情报一起,送到绝对可靠、且有能力和意愿将其公开的国际组织或反战人士手中!”
他想到了伊万诺夫。这位苏联医生拥有一定的国际声誉,且其背后代表的力量与日本是敌对关系,有足够的动机揭露此事。但如何将东西安全交给他?他本人是否绝对可靠?这又是一重风险。
“还有时间差的问题,”徐先生思维极其缜密,“即便我们成功将证据送出去,国际社会做出反应需要时间。而敌人的行动近在眼前!我们必须双线并行:一方面,不惜一切代价在重庆阻止他们!另一方面,立刻启动向国际社会揭露的流程!”
他看向林闻溪:“林先生,你在国际医学界有一定声誉,也认识伊万诺夫先生。争取国际支持的任务,恐怕需要你来主导谋划。而重庆内部的防御和清除行动,由我来协调我们的力量尽力推动,同时想办法促使官方不得不行动!”
任务的重压如同山峦般压下。他们不仅要拯救一座城,还要试图阻止一场可能波及全球的阴谋。力量如此微薄,而敌人如此强大且残忍。
“那支‘特攻队’和潜伏的间谍网,”林闻溪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是 immediate threat(即时威胁)。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连根拔起!这份名单,”他拿起那张写满内鬼名字的纸,“就是我们的突破口。必须利用它,让重庆的暴力机器,不得不动起来,哪怕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危!”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雏形,在林闻溪脑海中逐渐成形。他要下一招险棋,一招可能引火烧身,但却可能撬动整个死局的险棋。
全球危机的阴影正在悄然酝酿,而破局的关键,却系于这深山小屋中几个疲惫不堪、却背负着千钧重担的人身上。他们手中的情报,既是照亮恶魔阴谋的明灯,也可能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如何运用,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