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从深渊最深处翻涌而上时，孙悟空的混沌本源在丹田处烧起了一团火。
那火不是热的，反而带着刺骨的冷，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他这才惊觉，方才与牛魔王交握的掌心还残留着对方本命印的温度，此刻却被那冷意一寸寸侵蚀。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吗？\"
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脑仁，孙悟空抬头的瞬间，瞳孔骤缩。
幽绿的光团在黑网中央凝出人形，七分像牛魔王的面容上，左眼是血泪，右眼是幽火，獠牙刺破下唇，滴滴黑血坠进下方的黑雾里，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身影的背后浮着九道半透明的影子，每道都与牛魔王有几分相似，却又带着不同的气息：有持剑的将军，有负犁的农夫，有披发的狂士......正是镇元子天地宝鉴里锁过的九世怨魂。
\"牛兄弟？\"他下意识去握身边人的手腕，却触到一片滚烫。
牛魔王的额头全是冷汗，本命印在掌心烧出个焦黑的圆，金焰里竟渗出缕缕幽绿。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孙悟空手背，力气大得几乎要见骨：\"那是我九世前的本体。\"喉结滚动着，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碎玻璃，\"幽冥魔君......是我用每一世的执念养出来的。\"
\"荒谬！\"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嗡\"地震颤，第三只眼迸出刺目金光——那是天道监视器启动的征兆。
他脸上的金血还没干透，此刻却硬撑着往前踏了半步，刀尖直指幽绿身影，\"轮回转世本是天道法则，岂容你私养魔胎？\"
\"天道？\"幽绿身影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九种不同的声线，有老迈的沙哑，有少年的清亮，还有女子的呜咽，\"那小娃娃的眼睛倒是看得清楚——\"他伸出食指，指尖点向杨戬的眉心，\"可你主子让你看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杨戬的刀尖晃了晃。
第三只眼里的金光突然暗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外力强行干扰。
他猛地甩头，金血溅在刀身上：\"休要妖言惑众！\"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在掌心发烫，镜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轮回纹路。
他盯着那些纹路突然变深的几道，低声道：\"九世因果线在他脚下交汇......原来他不是寄生，是......\"
\"是九世执念反客为主。\"女娲的声音像寒潭里的冰，她抬手时，身后浮起半块残缺的补天石虚影，五彩灵光顺着指尖流出，在众人周围织成半透明的屏障，\"每一世的牛魔王死时，未消的执念都被他收进怨魂锁。
等执念积够九世......\"她看向牛魔王，目光里有几分怜悯，\"你便成了他的茧。\"
\"所以那锁根本不是困怨魂。\"禺狨王的拇指在腰间监察使令牌上轻轻叩了三下，黑纹从令牌里爬出，顺着他的袖口钻进掌心，\"是用怨魂做引，把牛兄的命魂和他的本体锁在因果缝隙里。
方才我们斩断的，不过是他故意放出来的线头。\"
幽绿身影突然鼓掌，九道影子跟着拍手，声浪震得深渊石壁簌簌落石：\"好个监察使，倒是比那天道的小犬聪明些。\"他歪头看向牛魔王，血与火的眼睛里浮起病态的温柔，\"阿牛，你看，他们都知道了——你用九世命数养我，我用九世执念等这一天。
现在......\"他张开双臂，千万根黑丝突然暴涨，像活物般缠向众人，\"该让他们陪我们见证，这九世因果结出的果，到底有多甜。\"
黑丝擦着孙悟空耳畔掠过，带起的风里有腐肉混着血腥的臭味。
他挥棒砸断两根，却见断口处涌出更多黑丝，转眼又缠成网。
余光瞥见牛魔王正用本命印灼烧缠上自己脚踝的黑丝，金焰与幽绿在他皮肤上撕扯，烫得皮肉翻卷，他却咬着牙不吭一声。
\"牛兄弟！\"孙悟空反手抓住他手腕，混沌本源顺着掌心渡过去。
金焰突然大盛，竟将幽绿逼退三寸。
牛魔王抬头，眼里的绝望淡了些，露出几分熟悉的粗豪：\"悟空，我能感觉到......他要抽我的命魂做最后的引。\"他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你不是总说要打破轮回么？
现在就用你的棒——\"他用力将孙悟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连我这九世执念一起斩断！\"
孙悟空的呼吸一滞。
金箍棒在掌心发烫，眼前闪过灵台方寸山的月光，闪过火焰山的酒坛，闪过七大圣结义时插在地上的剑......那时的牛魔王拍着他肩膀说\"贤弟若要掀翻这天地，哥哥便替你扛下第一波雷\"，哪曾想如今这肩膀要扛的，是九世轮回的业火。
\"你疯了？\"他声音发颤，指尖几乎握不住金箍棒，\"我若是......\"
\"你若是不，这三界都要陪我疯！\"牛魔王突然拽着他往前一扑，避开从头顶窜下的黑丝。
那黑丝擦着他后颈划过，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血混着金血往下淌，\"当年你闯幽冥界改生死簿，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后来你闹天宫，说'若有不公，我便打碎这穹顶'。\"他咳出一口血沫，却笑得像当年在积雷山喝到醉时那样肆意，\"现在我求你——打碎我这九世的茧！\"
幽绿身影的笑声突然变了调，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夜枭：\"阿牛，你忘了？
每一世你都求我放过这三界，最后还不是跪下来求我吸你的命魂？\"他的指尖渗出黑血，在空中画出诡异的符文，\"这一世也不例外！\"
\"例外。\"
低沉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
通天教主不知何时站在深渊边缘的巨石上，道袍被黑雾掀起，手中诛仙四剑浮在身侧，剑鸣如龙吟。
他看向幽绿身影的眼神像在看一截枯木：\"因为这一世，有能破你因果的人。\"
话音未落，禺狨王突然闭上了眼。
他的指尖在虚空里划出金色的咒文，监察使令牌上的黑纹全部窜进他体内。
周围的空气泛起涟漪，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那是因果之力被撬动的迹象。
幽绿身影的动作顿了顿，九道影子突然变得透明，连他脸上的血与火都暗了几分。
孙悟空望着禺狨王微颤的睫毛，突然明白过来。
他握紧金箍棒，混沌本源在棒尖凝聚成赤金火焰。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牛大哥，\"他轻声说，\"我带你去看新的天地。\"
金箍棒挥下的刹那，赤金火焰与混沌本源在虚空中炸成一片光海。
禺狨王的睫毛在黑雾里颤了三颤，才缓缓睁开眼。
他的瞳孔深处翻涌着金色的因果纹路，像两团被暴雨浇过的金焰，明明灭灭。
喉间溢出半声闷哼，他伸手撑住身侧的石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撬动九世因果的代价，比他预估的更沉重。\"幽冥魔君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两度，却依然清晰，\"现在是最佳时机。\"
话音未落，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迸出刺目金光。
那光不再是以往的澄澈，反而带着灼烧的焦味，将他眉心的皮肤灼得发红——这是强行突破天道监视器限制的代价。
他的三尖两刃刀直指幽绿身影的心脏位置，刀尖抖出七朵刀花：\"孙悟空，就是现在！\"
金箍棒在孙悟空掌心发烫，烫得他虎口发麻。
他望着牛魔王染血的脸，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在花果山结义时，牛大哥往他酒碗里倒了三倍的烧刀子，说\"兄弟的酒，得比别人烈三分\"。
此刻这股热意从心口涌到眼眶，他深吸一口气，混沌本源在丹田处轰然炸开，赤金火焰顺着棒身腾起，将周围的黑雾烧出个透亮的窟窿。
\"牛大哥，\"他低喝一声，手臂肌肉绷成铁铸的线条，\"看新的天地——\"
金箍棒带着破风的锐啸砸下时，幽绿身影的九道怨魂影子同时发出尖啸。
最前排那道持剑将军的影子率先碎裂，像被风吹散的纸灰；农夫影子的犁耙\"当啷\"坠地，在石面上砸出深坑；狂士影子的长发突然化作黑蛇，却被赤金火焰烧成灰烬。
幽绿身影的脸扭曲成九种表情的重叠，左眼的血泪突然倒流回眼眶，右眼的幽火\"噗\"地熄灭。
\"不——！\"九种声线同时迸裂的惨叫里，金箍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胸口。
那声闷响像巨锤敲在青铜古钟上，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幽绿身影的身体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从心口蔓延至四肢，每道裂纹里都渗出墨汁似的黑血，落在地上\"滋滋\"腐蚀出焦黑的坑。
他的右腿\"咔\"地断成两截，却没有血，只有翻涌的黑雾；左臂裂开半道口子，露出里面缠绕的怨魂锁，那些原本幽绿的锁链此刻泛着死灰。
牛魔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原本被黑丝缠住的脚踝\"啪\"地挣断最后一根，金焰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将残余的黑丝烧成飞灰。
他的眼睛缓缓从浑浊转为清亮，眼尾的血痕被金焰舔舐着，竟结出细小的金痂。\"悟...空...\"他沙哑地唤了一声，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触碰那团赤金火焰。
女娲的补天石屏障突然泛起涟漪。
她望着幽绿身影裂开的胸膛，瞳孔微缩——那里竟露出半截泛着幽光的骨茬，形状像极了牛魔王的脊椎骨。\"他的本体...是牛兄的命骨。\"她轻声道，五彩灵光在指尖凝聚成细针，\"那些裂纹...是混沌本源在侵蚀命骨。\"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嗡\"地一声，镜面的轮回纹路突然全部消失。
他盯着空镜，喉结动了动：\"九世因果线...断了。\"
通天教主的诛仙四剑突然同时震颤，剑鸣里带着几分赞许。
他抬手虚按，四剑的锋芒微微收敛——显然，这一击的分寸在他意料之中。
但变故发生在眨眼间。
幽绿身影裂开的嘴角突然向上扯动，裂到耳根的伤口里，露出两排细密的黑色尖牙。
他的断腿处黑雾翻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裂开的左臂里，怨魂锁突然泛起幽光，那些被烧碎的怨魂影子竟开始重组，农夫的影子捡起犁耙，狂士的影子甩了甩恢复的长发。
最诡异的是他心口的裂纹，在赤金火焰的灼烧下，竟渗出一缕更幽深的黑——那黑比之前的雾更浓，更沉，像从混沌裂隙最深处涌来的暗流。
牛魔王刚抬起的手突然顿住。
他望着幽绿身影心口渗出的黑，瞳孔骤缩成针尖：\"那是...我九世前...封印的...\"
\"阿牛，你终究还是忘了。\"幽绿身影的声音突然变得醇厚低沉，九种声线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语调，\"你用九世命魂养我，我用九世光阴等的，从来不是被你斩断。\"他裂开的身体突然膨胀，黑雾以他为中心疯狂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是——\"
漩涡中心，那缕幽黑突然凝结成一柄骨剑。
剑身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在滴着黑血。
孙悟空的混沌本源突然在丹田处剧烈翻涌，像是遇到了天敌。
他下意识将金箍棒横在身前，却见那骨剑的剑尖正缓缓转向牛魔王——不，是转向牛魔王心口那枚焦黑的本命印。
\"小心！\"他大喊一声，就要冲过去。
但已经晚了。
骨剑划破空气的锐啸里，幽绿身影裂开的嘴角咧得更开。
他的裂纹仍在蔓延，却不再是崩溃的迹象，反而像某种封印被撕开的纹路。
黑雾漩涡里，传来一声低沉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