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是被一阵细碎的刺痛惊醒的。
他的灵识像浸在碎冰里的蛛丝,每一根都在抽痛。
睁开眼时,入目的不是熟悉的花果山云海,而是一片混沌般的灰雾。
雾气里漂浮着扭曲的空间裂缝,像被利刃划开的伤口,偶尔渗出幽蓝的光,在焦黑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下意识去摸耳后的金箍,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是金箍棒缩成的细针,正贴着他的耳骨发烫,像在传递某种焦急。
\"这里是...\"他撑起身子,掌心按在地上,碎石硌得生疼。
那些石头黑得发亮,像是被某种至高温灼烧过千年,连纹路里都泛着死灰。
更诡异的是,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力量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混沌本源在识海里翻涌,却始终撞不破那层透明的屏障,像困在玻璃罐里的火焰。
\"悟空!\"
嘶哑的呼唤从左侧传来。
孙悟空猛地转头,看见禺狨王倚着一面半透明的墙壁,玄色道袍浸透暗红,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硬是用指尖在墙上画出一道金色符文。
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孟婆立在雾气里,青丝无风自动,手中的陶碗泛着幽光,碗中汤液倒映出九世轮回的幻影。
\"禺狨王!
孟婆!\"孙悟空踉跄着冲过去,却在离两人三步时被无形屏障挡住。
他一拳砸在屏障上,震得虎口发麻:\"这是怎么回事?\"
\"裁决者的核心领域。\"禺狨王咳出半口血沫,抬手抹去嘴角,指节发白地撑着墙壁,\"它用规则编织了牢笼,我们的力量、灵识,甚至因果线都被压制。\"他的目光扫过孙悟空掌心若隐若现的暗纹——那是裁决者留下的标记,\"你身上的烙印,是它的钥匙。\"
孟婆的陶碗突然泛起涟漪,汤中景象从轮回转生变成了一片焦土:\"我试过用轮回之力探路,这方空间没有生灭,没有时间流动。\"她抬眼时,瞳孔里映着无数重叠的虚影,\"但远处有座试炼台,散发着裁决者的气息。\"
孙悟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雾气深处果然浮着一座青铜台,表面刻满扭曲的咒文,台心的红光像野兽的眼睛。
他捏紧拳头,金箍棒在耳后发烫得更厉害:\"陷阱?\"
\"是陷阱,也是唯一的路。\"禺狨王扯动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裁决者要的是你主动走进去——它不屑于用强,就像猫戏老鼠。\"他的指尖在墙上的符文里注入最后一道神力,屏障\"嗡\"地碎裂,\"但老鼠要是咬穿了猫的喉咙...\"
\"就该试试。\"孙悟空接住禺狨王踉跄的身子,触到他后背一片湿冷的血,心口发紧。
三百年前大闹天宫时,这只最沉稳的白猿还能徒手接住二十八星宿的联手攻击;如今为了护他闯过归墟海眼,被心魔啃掉了半片魂骨。
他压下喉间的酸意,转向孟婆,\"您说怎么干?\"
孟婆的陶碗突然倒扣,汤液化为千万道银线,刺入四周虚空:\"我用轮回之力锁定空间节点,找到出口的瞬间会撕开裂缝。
禺狨王用天道监察者的权柄压制规则,你...\"她的银线突然炸成碎片,陶碗\"咔\"地裂开一道细纹,\"你得撑过裁决者的考验。\"
青铜台的红光突然暴涨。
三人刚踏上台沿,裁决者的声音便像钢针刺入识海:\"猴子,想离开?
先看看你欠了多少债。\"
雾气翻涌,牛魔王的身影从红光里走出。
他还是那身嵌着火焰纹的铠甲,却没了往日的暴烈,眼眶通红地盯着孙悟空:\"五百年前,我在火焰山被天河水军围杀,你在哪?\"
\"大哥!\"孙悟空下意识要扑过去,却撞在无形的墙上。
铁扇公主从牛魔王身后转出,手中的芭蕉扇垂着,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要带七大圣重聚,可鹏魔王被斩龙台的雷劈成了灰,蛟魔王的妖丹被镇在三十三重天——\"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掉,\"连我和牛儿,都成了你对抗天道的筹码。\"
\"不!\"孙悟空的指甲掐进掌心,\"我没有...\"
六耳猕猴的身影从更深处浮现,他的六只耳朵都耷拉着,平日狡黠的眼睛里全是死寂:\"你说我偷了你的因果,可你有没有想过?
若不是你总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我何必要替你挡那道弑神雷?\"他抬手,胸口绽开一个焦黑的窟窿,\"看,这窟窿里还留着你的金箍棒碎屑——你说要护着我们,结果呢?\"
幻象里的伙伴们开始围拢,每个人的脸都在扭曲,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根本护不住我们。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你凭什么当七大圣的领袖?\"
孙悟空的灵识在震荡。
他想起五百年前在斩龙台,鹏魔王被雷火焚尽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回头\";想起蛟魔王把妖丹塞进他手里时,说\"替我看看新天新地\";想起六耳替他挡下弑神雷时,血溅在他脸上的温度...
\"够了!\"他嘶吼着挥出金箍棒,却穿过牛魔王的胸膛,砸在虚空中。
幻象们的笑声更刺耳了,铁扇公主的眼泪滴在他脚边,烫得像熔浆:\"你连幻象都打不破,拿什么打破轮回?\"
禺狨王的声音像一盆冷水。
孙悟空转头,看见白猿的指尖渗出金血,正以血为引在虚空中画符——那是天道监察者才能使用的\"定世印\",专门镇压虚妄。
符文刚成型,幻象们的动作便慢了下来,牛魔王的铠甲开始崩解,露出底下流动的红光。
\"这是裁决者用你的记忆炼的幻阵!\"禺狨王咬着牙,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嚼碎骨头,\"它要你自我怀疑,要你承认自己护不住重要的人——\"他的符文中途断裂,一口金血喷在阵眼上,\"但你护得住!\"
\"对,我护得住。\"孙悟空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想起在混沌裂隙里,七大圣举着酒碗对月狂歌;想起禺狨王替他挡下天道罚雷时说的\"你是要开天的人,不能折在这里\";想起孟婆在轮回井边递给他的汤,说\"记住该记住的,才能走得更远\"。
他摸向耳后,金箍棒的温度顺着指尖窜遍全身。
这根陪他闹龙宫、砸凌霄的神铁,此刻在他掌心化作丈八长棍,棍身上的混沌纹路亮起刺目的光——原来不是力量被封锁,是他自己被幻象迷了心窍!
\"破!\"
金箍棒重重砸在台心。
青铜台发出垂死的哀鸣,红光炸裂成千万碎片,幻象们在强光中尖叫着消散。
孟婆的陶碗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她手腕翻转,碗中汤液泼向虚空,在雾气里撕开一道裂缝,露出对面漂浮的岛屿——岛上有座焦黑的山峰,峰顶插着半截断剑,剑身上的纹路,竟与他识海里那方刻着七十二道痕的玉牌如出一辙。
\"走!\"孙悟空抄起禺狨王,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抓住孟婆的手腕,冲向裂缝。
风在耳边呼啸,他能清晰听见裁决者的规则在崩溃,像老迈的巨兽在嘶吼。
就在三人即将跃入裂缝的刹那——
\"猴子。\"
裁决者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带着几分兴味,几分危险。
孙悟空的脚步顿住。
他回头,看见青铜台的废墟里,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凝聚,掌心托着半块玉牌,七十二道刻痕泛着幽光。
\"你以为破了幻阵就能走?\"那身影的声音里溢出笑意,\"你可知这试炼台,本就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
风突然停了。
远处的浮空岛屿在雾气里若隐若现,断剑的尖锋闪着冷光。
孙悟空能感觉到识海里的玉牌在发烫,七十二道刻痕像活了过来,在他灵识里游走。
禺狨王在他肩上咳嗽,血滴在他颈侧,温热得像当年在花果山落的晨露。
\"不管你要什么。\"孙悟空盯着那道身影,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我老孙接着就是。\"
他说完,抱着两人冲进了空间裂缝。
雾气在身后翻涌,裁决者的笑声却穿透了一切:\"好,很好...那就让你看看,这第七十二道刻痕,该怎么刻。\"
当孙悟空抱着两人冲进裂缝的刹那,裁决者的话音像淬毒的钢针穿透空间。
原本泛着银光的裂缝突然扭曲,边缘翻卷出漆黑的漩涡,如巨兽张开的利齿,将周围的灰雾、碎石甚至三人脚下的虚空都扯得变形。
孟婆的陶碗在手中剧烈震颤,碗身的裂纹里渗出幽蓝的光,那是轮回之力被强行抽离的征兆。
\"抓住我!\"孙悟空低吼,手臂肌肉虬结如铁铸,将禺狨王和孟婆往怀里又拢了拢。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虚空在塌陷,每一寸都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往下拽,连混沌本源的翻涌都带上了几分滞涩。
金箍棒自动从掌心升起,棍身的混沌纹路燃烧成赤金,在三人周围划出一道光盾——那是他以本源为引,强行撑开的防御。
\"没用的。\"裁决者的笑声裹着规则的震动,\"这方虚空的每粒尘埃都刻着我的道,你们的力量,不过是我掌心的流沙。\"话音未落,光盾表面突然绽开蛛网般的裂痕,漩涡的吸力陡然增强十倍,孟婆的青丝被扯得笔直,陶碗\"当啷\"坠地,碗中残留的轮回汤在空中凝成银线,却被漩涡绞成星屑。
禺狨王突然抬起头,金血顺着嘴角滴在孙悟空肩头。
他的指尖深深掐进虚空,原本苍白的皮肤下浮现金色纹路——那是天道监察者的本源在燃烧。\"悟空,\"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用玉牌。\"
孙悟空一怔,识海里的玉牌突然发烫,七十二道刻痕如活物般游走到他指尖。
那些刻痕本是混沌大圣的传承印记,此刻却像钥匙般契合着虚空的规则缝隙。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混沌裂隙,老猿王临终前说的\"七十二道痕,道尽创世灭世\",想起玉牌在归墟海眼时曾引动过轮回井的共鸣——原来不是巧合。
\"接住!\"他将禺狨王交给孟婆,后者虽失去陶碗,却反手掐了个轮回诀,用残余的魂力托住重伤的白猿。
孙悟空单膝跪地,掌心按在虚空中,玉牌的力量顺着经脉涌出,在指尖凝成一道银亮的刻痕。
这刻痕不像之前的任何一道,它流动着混沌初开时的雾气,带着一丝悲悯,一丝决绝。
漩涡的吸力突然一滞。
裁决者的笑声出现了裂痕:\"你...你竟能引动混沌本源的真意?\"
\"我老孙的道,从来不是你说的算!\"孙悟空暴喝,金箍棒重重砸在漩涡中心。
混沌本源如火山喷发,将漆黑的吞噬之力烧成灰烬,玉牌的第七十二道刻痕终于成型,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银色的桥。
孟婆
当三人的脚尖触到岛屿地面时,漩涡在身后发出垂死的轰鸣。
孙悟空回头,看见裁决者的身影在雾气中消散,只留下一句低沉的\"你会后悔\"。
而岛屿上的焦土在他脚下裂开细缝,露出底下泛着青铜光泽的纹路——那纹路蜿蜒延伸,最终汇聚向岛屿中央的山峰。
山峰上的断剑依旧插在那里,但此时孙悟空看清了,断剑下方的地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座巨大的棋盘。
棋盘上的纹路与玉牌的刻痕隐隐呼应,每一枚棋子都泛着星芒,仿佛蕴含着上古神魔的棋局。
风卷过焦土,将棋盘边缘的尘埃吹起,露出\"太初\"二字的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