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的震颤已非“剧烈”二字能形容。
龟裂的地面像被巨斧反复劈砍的朽木，幽蓝的空间乱流从缝隙中窜出，将靠近的岩石瞬间撕成齑粉。
孙悟空单膝跪地，掌心深深嵌进裂开的石缝，金红双色的瞳孔里翻涌着两股力量的角力——裁决者的意识如黑雾般缠绕他的识海，每根触须都在啃噬他的混沌本源。
“没用的。”裁决者的笑声像锈铁刮过脑仁，“你以为吞了青莲残种就能反客为主？这具身体本就是我为混沌本源量身打造的容器，你不过是...提前苏醒的租客罢了。”
孙悟空喉间腥甜，却扯出个带血的笑：“租客？俺老孙当年在菩提祖师那当学徒，可是把三星洞的砖都磨薄了三层。”他猛地攥紧心口——那里淡去的莲子印记突然灼痛，终焉之刃的刻痕在后背星图上泛起微光，“你说这是容器？俺偏要把它变成熔炉！”
“悟空！”女娲的声音穿透轰鸣。
她本站在岛屿边缘的祭坛前，此刻已掠至近前，水袖翻飞间卷开两道空间乱流。
这位补天者的发丝间凝着细碎冰碴，显然刚用神力稳住了即将彻底崩解的地脉，“裁决者的意识与混沌本源同源，强行对抗只会两败俱伤！”她摊开掌心，一枚裹着淡青色光晕的种子悬浮其上，“这是创世青莲最后一缕生机，当年我用它补天时留了三分。”
种子表面流转着与青莲树相似的纹路，却比那株倾倒的巨树更沉稳，像藏着一方未醒的小世界。
孙悟空刚要伸手，忽然被一道血线拦住——禺狨王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玄色官服浸透暗红，左胸的监察使纹章裂成两半，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
“老禺！”孙悟空瞳孔骤缩。
他记得一刻钟前青莲树倒塌时，是禺狨王用肉身接住了砸向哪吒的断枝。
那时对方还能笑着说“不过是旧伤复发”，此刻却连站都站不稳，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出血沫：“本源融合需要引...引子。”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尖点在孙悟空眉心，“我的天道之力。”
“不行！”孙悟空抓住他手腕，能摸到皮肤下骨骼的碎裂声，“你这伤是被裁决者的混沌气劲震的，再渡力只会加速元灵溃散！”
“那又如何？”禺狨王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沾着血珠，“当年在花果山，你说要带我们七大圣掀翻这天地规矩。后来你被压五行山，我替你看了五百年日出；你闹天宫时，我替你挡了三十三重天的雷；现在你要破这最后的局——”他猛地握住孙悟空的手，将自己的手腕按在青莲种子上，“总得有人当引火的柴。”
空间乱流突然激增。
哪吒的弑神枪在岛屿另一侧爆发出刺目金光，少年的银甲被划开十余道口子，每道伤口都冒着青烟——那是被空间碎片灼烧的痕迹。
他咬着牙将枪尖插进地面，枪杆上的弑神纹全部亮起：“老猴子！我这屏障撑不了半柱香！那黑球跑了就算了，这岛塌了咱们全得喂裂隙！”
孙悟空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扫过。
女娲的指尖已渗出淡金色的补天神力，正缓缓注入青莲种子；禺狨王的天道之力如细流汇入他体内，每一丝都带着灼人的痛；哪吒的屏障外，碎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扯向裂隙深处，像被无形的巨口吞噬。
“好。”他突然低头，将青莲种子按进心口。
淡青色光晕瞬间蔓延全身，与终焉之刃的刻痕交织成网。
裁决者的黑雾发出尖啸，试图撕裂这层光网：“愚蠢！青莲生机与混沌本源相克，你会被自己的力量绞成碎片！”
“相克？”孙悟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像是有另一个更古老的音调在共鸣，“当年盘古开天，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不也是相克？可没了这一克一合，哪来的天地？”他闭紧双眼，任由青莲生机与混沌本源在体内翻涌——那不是痛苦，是某种更宏大的共鸣，像听见了天地初开时的弦音。
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
他看见花果山的老猴王摸着他的头说“石猴儿要好好活着”，看见牛魔王举着酒坛大笑“兄弟，这天地不平，咱便掀了它”，看见铁扇公主端来的那碗凉茶，看见红孩儿举着火尖枪喊“孙叔叔教我翻跟头”...还有禺狨王在他被压五行山时，每夜用天道之力替他温养受损的元灵；哪吒在天庭大牢里偷偷塞给他的半块桂花糕；女娲在他第一次闯南天门时，用补天石替他挡下的那道致命雷劫。
“够了！”裁决者的黑雾突然凝结成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这些蝼蚁般的温情，也配与混沌本源抗衡？”
“够了。”孙悟空却笑了，金红瞳孔里的光愈发纯粹，“因为这些，才是俺老孙的本源。”他猛地睁开眼，体内的两股力量突然不再对抗，而是缠绕着冲上识海——青莲生机化作藤蔓，混沌本源凝成火焰，将裁决者的黑雾一寸寸灼烧。
黑雾发出垂死的尖啸，最后一缕意识撞向他的灵海：“你会后悔的！觉醒的代价是...啊！”
声音戛然而止。
孙悟空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深处脱落，像卸下了一副戴了千年的枷锁。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流转着比之前更澄澈的混沌之光，却不再有刺痛的灼烧感——青莲生机已将混沌本源温养得如呼吸般自然。
但代价也随之显现。
他的右臂开始出现半透明的裂痕，像是被无形的手捏碎的琉璃；心脏每跳动一次，就有细碎的金光从毛孔渗出，那是生命力在加速流逝。
“悟空！”女娲惊呼着扶住他要栽倒的身体。
禺狨王却笑了，松开手跌坐在地：“成了...本源彻底融合了。”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融入天地，“这样...就算我这把老骨头散了，也值了。”
“老禺！”孙悟空想去抓他，却被女娲拦住。
补天者的指尖按在他胸口，温和的神力暂时止住了生命力的流逝：“他的元灵与天道之力融合了，不是消散，是...化作天道的一部分。”她看向逐渐透明的禺狨王，眼中有泪光闪烁，“以后，天道会替他继续看着你。”
“傻猴子。”禺狨王的声音越来越轻，“记得...带我们去看...新的天地。”
最后一个字消散的瞬间，岛屿传来一声闷响——那是支撑岛屿的最后一根地脉断裂的声音。
哪吒的屏障“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少年吐着血踉跄后退：“走！裂隙入口在岛东侧！我撑不住了！”
孙悟空抹掉嘴角的血，将女娲和哪吒护在身后。
他看向崩塌的岛屿中央，那里裂隙深处的幽光愈发刺眼，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黑暗中苏醒。
但此刻没时间深究，他深吸一口气，混沌本源在脚下凝聚成青莲形状的光阵。
“抓紧！”他大喝一声，光阵瞬间爆发。
三人的身影被裹进混沌气流，穿过不断坠落的碎石，向着岛东侧那道若隐若现的裂隙入口冲去。
身后传来岛屿彻底崩塌的轰鸣。
孙悟空回头的刹那，看见裂隙深处那枚黑色莲子的竖瞳突然收缩——像是某种古老存在被惊动了。
但下一秒，他们已冲进裂隙入口，黑暗将一切吞噬。
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前，孙悟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很慢，很轻，像随时会停。
但他知道，只要这心跳还在，只要伙伴们还在，所谓的“觉醒的代价”，不过是新的开始前，必须跨过的门槛。
而在他们身后的裂隙深处，那枚黑色莲子的竖瞳里，倒映着三人离去的方向。
黑暗中，响起一道比裁决者更古老、更冰冷的声音：“混沌本源...终于找到了。”
终焉裂隙的入口像一道被撕开的黑绸，边缘翻卷着幽蓝电芒。
孙悟空带着女娲、哪吒冲出崩塌的岛屿时，脚下的虚空还在震颤，方才那阵混沌光阵的余威撞得他胸骨发疼。
他单膝抵地，掌心按在裂隙边缘的青灰色岩石上，却觉指尖传来刺痒——右臂的半透明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肩部蔓延，每道纹路里都渗出细碎的金光，像被揉碎的星子。
\"师兄！\"哪吒的弑神枪\"当啷\"砸在地上，少年跪坐下来扶住他后背，银甲上的血渍已经凝结成暗褐色，\"你的胳膊...怎么裂得更快了？\"
女娲的指尖泛起淡金光芒，补天神力如温流渗入孙悟空体内。
她的眉峰越蹙越紧，水袖下的手指微微发抖：\"本源融合的反噬比预想中更凶。
青莲生机在温养混沌本源的同时，也在加速剥离你凡胎的承载极限。\"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像用陶瓶装星海，瓶子再好，也盛不住那片海。\"
裁决者的笑声突然炸响在识海，比之前更嘶哑，却多了几分扭曲的快意：\"猴子，你以为烧了我的意识体就能高枕无忧？
混沌本源里可藏着我留了三万年的后手——\"话音未落便被一团青莲藤蔓绞碎，但尾音仍像碎针般扎进孙悟空的太阳穴，\"真正的觉醒...才刚开始呢...\"
孙悟空猛地攥紧心口的莲子印记，那里还残留着禺狨王最后渡来的天道之力，温温的，像老兄弟当年在五行山下替他温养元灵时的温度。
他咳出一口血沫，却对着女娲笑：\"当年被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炼了四十九天，俺老孙也没喊过疼。
这算啥？\"
\"这不是疼的问题！\"哪吒急得眼眶发红，伸手去捂他不断渗血的嘴角，\"你看看你的胸口！\"
孙悟空低头，这才发现锁骨下方的皮肤正泛起蛛网般的裂纹，连带着心口的莲子印记都有些模糊。
更骇人的是，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每跳一次，就有滚烫的力量顺着血管涌进掌心的混沌光团里，仿佛他的生命力正在被某种无形的泵抽离，注入裂隙深处。
\"是裂隙。\"女娲突然抬头望向黑暗深处。
那里原本只有幽蓝的空间乱流，此刻却浮起几点暗红的光，像被风吹动的鬼火，\"终焉裂隙连接着混沌海，而混沌本源...本就是混沌海的核心。
你融合了本源，裂隙在主动抽取你的力量，想要把你拽回去当'锚'。\"
哪吒猛地抄起弑神枪，枪尖直指裂隙深处：\"老子跟它拼了！
大不了再捅它几个窟窿——\"
\"别冲动。\"孙悟空按住他手腕，指腹擦过少年脸上未干的血痕，\"你那枪能捅破天庭，捅不穿混沌海。\"他转向女娲，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娲娘娘，当年你补天用的五彩石，是不是也得拿命去填？\"
女娲一怔，忽然想起不周山崩塌那日，她站在断柱前望着天裂，身边的玄龟说\"娘娘要补天，总得有人当柱子\"。
此刻孙悟空眼里的光，和那时她望着玄龟沉入海底时，玄龟眼里的光，竟有几分相似。
裂隙深处的红光突然大盛，某种低沉的轰鸣从黑暗中传来，像巨轮碾过星辰的碎片。
孙悟空感觉脚下的岩石开始松动，有冰冷的雾气顺着裤管往上钻，那是混沌海的气息，带着让一切归于虚无的腐朽味。
\"走。\"他撑着哪吒的肩膀站起来，右臂的裂痕已经蔓延到肘部，但他反而笑得更肆意，\"俺老孙的命，可没那么容易被抽干。
再说了——\"他望向女娲，又望向哪吒，\"咱还得带老禺去看新的天地呢。\"
女娲伸手按住他后背，补天神力凝成光茧裹住他的裂痕；哪吒咬着牙重新撑起弑神枪的屏障，枪杆上的弑神纹被混沌气息灼得滋滋作响。
三人刚迈出两步，裂隙深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的脆响。
孙悟空的脚步顿住。
他分明看见，在黑暗最深处，有一双竖瞳缓缓睁开——和之前那枚黑色莲子的眼睛一模一样，却比那更庞大，更古老，像两盏悬在混沌海上的灭世灯。
\"那是...\"哪吒的声音发颤。
\"混沌父神的残识。\"女娲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即将破碎的琉璃，\"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时，混沌父神被斩成九段，其中一段意识就封印在裂隙深处。
裁决者...可能只是他养的一条看门犬。\"
轰鸣声越来越近。
孙悟空感觉体内的力量流失突然加速，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但他反而攥紧了拳头，掌心的混沌光团烧得更亮——那是青莲生机与混沌本源在共鸣，是老猴王的期待，是七大圣的酒坛，是所有他在乎的人，在替他撑着这副即将碎裂的躯壳。
\"来吧。\"他对着黑暗深处咧嘴一笑，金红瞳孔里翻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俺老孙倒要看看，这混沌海里，能翻起多大的浪。\"
裂隙深处的竖瞳突然收缩，仿佛被这股炽烈的光刺痛。
而在三人前方不远处，一道泛着青金光芒的传送阵正在缓缓浮现——那是终焉裂隙的出口，连接着他们与新的天地。
但谁也没注意到，孙悟空脚边的岩石上，一滴金色的血正渗入石缝。
那滴血里，隐约映出裁决者扭曲的脸，正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