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石碰撞声如万钟齐鸣。
禺狨王的断剑深深插入星轨中央,剑身上的星图正与散落的星辰共鸣,将他托至半空中。
他仰头望着漩涡深处那道青袍身影,喉结滚动——那是他在古籍中见过的模样:广袖垂落如九霄云瀑,眉骨高挺似不周山棱,手中握着的四柄剑柄还缠着半截断链,链上锈迹斑斑的符文泛着幽蓝微光。
\"教主!\"禺狨王单膝点地,玄铁战靴碾碎半块星石,\"孙悟空被困在混沌裂隙的青莲核心,红孩儿的黑焰烧穿了三重结界,镇元子的地书碎成纸蝶,再拖片刻......\"他声音发颤,想起五百年前七大圣结义时,那猴儿举着酒坛说\"天塌了俺老孙扛\"的模样。
青袍身影终于睁眼,目光如两道劈开混沌的雷:\"诛仙剑阵可破混沌之力,但需一件活的媒介。\"
\"媒介?\"
\"六耳猕猴的残魂。\"
禺狨王如遭雷击。
五百年前花果山大战的场景突然涌进脑海——六耳猕猴举着随心铁杆兵,与孙悟空在九霄云外翻江倒海,最后被金箍棒砸碎头颅时,那对鎏金耳坠还沾着血珠。
他踉跄半步,断剑险些脱手:\"他......早被悟空......\"
\"残魂未灭。\"通天教主屈指一弹,一道青光射入禺狨王眉心,\"去归墟海眼。
当年他陨落时,一缕识海碎片被心魔风暴卷了进去。\"
归墟海眼的浪涛比传闻中更凶。
禺狨王踏着玄铁战靴站在悬崖边,下方是翻涌的墨色海水,每朵浪花里都蜷缩着狰狞的面孔——那是被镇压的上古心魔,见有人来,纷纷伸出青灰色手臂抓挠崖壁。
他解下腰间的监察使令牌,令牌上\"天道\"二字泛起金光,心魔们发出尖啸退开。
\"出来吧。\"禺狨王对着海面沉声道,\"我知道你在。\"
浪尖突然炸开。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被抛上悬崖,六耳猕猴的面容比记忆中更模糊,左半边脸还在不断崩解成光点。
他扶着额头低笑:\"监察使大人?
来取我残魂给那只泼猴当药引?\"
\"孙悟空要破的不是混沌裂隙,是天道轮回。\"禺狨王攥紧腰间的降魔杵,\"你我都清楚,若让天道完成对混沌本源的吞噬,三界所有生灵都会被抹成新的棋子——包括你这缕残魂。\"
六耳的指尖顿在半空。
他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忽然想起被金箍棒砸碎灵识前的最后一刻:孙悟空的眼睛里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和他当年偷听到的天机一样的悲怆——\"原来我们都在棋盘上\"。
他惨然一笑:\"我早该想到......那猴子宁可被天打雷劈,也不肯当提线木偶。\"
海水突然掀起十丈高的浪墙。
六耳的身影被浪头托住,他对着禺狨王张开双臂,残魂化作万千金芒:\"拿去吧。
就当......我欠他一场公平的对决。\"
金光涌入禺狨王怀中的青铜匣,匣身立刻浮现出六耳猕猴的法相纹。
他转身要走,却听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告诉他......我输得心服。\"
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轨已完全闭合,形成一个倒扣的星穹。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架在通天教主颈前,天眼射出的金光几乎要洞穿青袍:\"你敢违背当年封神榜的誓言?\"
\"天道才是最大的背誓者。\"通天教主抬手捏住刀刃,指尖擦过的地方,神铁竟开始崩解成齑粉,\"它把父神的混沌本源锁进轮回,让神魔仙妖永远在棋局里打转。
今日我便要掀了这棋盘。\"
话音未落,星穹突然震颤。
周天星斗大阵的残阵被彻底激活,每颗星辰都化作利箭射向杨戬。
天庭大军的法相在星箭下如纸糊的傀儡,瞬间被撕成碎片。
杨戬咬碎舌尖,天眼迸出鲜血,血光中浮现出十二品功德金莲——那是天道赐下的最后倚仗。
\"走!\"通天教主突然转身,青袍翻卷间将禺狨王抛向星穹缺口,\"带着六耳的残魂去青莲核心,玉简里有启动诛仙剑阵的法诀。
记住,必须由孙悟空亲自捏碎!\"
青铜匣在禺狨王怀中发烫。
他踩着星箭的轨迹往下冲,下方的混沌裂隙已清晰可见——青莲核心的金芒穿透层层雾气,孙悟空的身影在光中若隐若现,金箍棒上的纹路亮得刺目,仿佛随时要化作一条金龙腾空。
\"悟空!\"禺狨王嘶吼着冲破最后一层星幕,掌心的青铜匣开始发烫,\"接住——\"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虚空突然裂开蛛网般的裂纹。
某种比混沌更古老的气息从裂缝中渗出,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攥住他的脚踝往黑暗里拖。
禺狨王低头,看见自己的战靴正在崩解,连带着小腿的皮肉都开始化作齑粉。
而青莲核心的金芒,就在前方不足百丈的地方。
虚空裂缝的侵蚀如附骨之疽,禺狨王能清晰感觉到左小腿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森白的骨茬。
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前方那道火尖枪挑开的身影上——红绫翻卷如烈焰,乾坤圈在腕间流转着暗金光泽,哪吒的面容比五百年前更冷,却仍带着三分未褪的少年棱角。
\"哪咤三太子。\"禺狨王声音平稳,掌心的青铜匣因攥得太紧,在虎口压出红痕,\"你可知天庭要保的'青莲运行',究竟是保谁的道?\"
弑神枪的枪尖微微一顿。
哪吒的眉峰轻颤,记忆突然翻涌——五百年前花果山,他持火尖枪与孙悟空战至三百回合,那猴儿一棒挑飞他的乾坤圈时,曾笑着说:\"小娃娃,你这一身宝贝,可都是天道钉在身上的枷锁。\"当时他只当是疯话,此刻望着禺狨王崩解的小腿,望着裂隙深处那团要烧穿天地的金芒,忽然想起前日巡查南天门时,看见三十三重天残阵里坠下的星屑——那些本应永恒的星辰,竟在渗血。
\"天庭敕令,不容置疑。\"哪吒咬字极重,枪尖却已偏移三寸,扫过禺狨王左肩而非咽喉,\"你若硬闯,休怪我......\"
\"休怪你什么?\"禺狨王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杀我?
还是杀你自己?\"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划过青铜匣上六耳猕猴的法相纹,\"你可知这匣中是什么?
是六耳的残魂。
当年他与悟空斗得昏天黑地,最后一缕识海却留在归墟海眼,为的是什么?\"
哪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前日在斩妖台,听见两个天将私语:\"听说混世四猴的命数,早被天道写进轮回谱里了......\"此刻再看那青铜匣,忽然觉得匣身的纹路像极了轮回盘上的刻痕——不是镇压,而是......囚禁。
虚空裂缝的撕扯突然加剧,禺狨王踉跄半步,右肩撞在一块凸起的岩角上,崩解的血肉溅在弑神枪杆上。
那抹血珠竟顺着枪纹钻入金属,在枪身内部凝成一点猩红,像极了当年他替李靖挡下魔家四将攻击时,溅在火尖枪上的血。
\"哪吒。\"禺狨王低唤,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你可还记得,在陈塘关海边,你用混天绫裹着刚出生的小海妖,说'既然天道容不得它,我便护它一日'?\"
哪吒的指尖突然发抖。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他早以为自己忘了——那只生着蓝鳞的小海妖,被巡海夜叉打成重伤,是他偷偷用莲花蕊替它续命。
后来天道降罚,说他私纵妖类,他扛了三天雷刑,却始终没说那小海妖最后化了形,跟着取经人去了西牛贺洲。
\"天道要的从来不是秩序。\"禺狨王的声音里有滚烫的东西在翻涌,\"是让所有生灵,包括你我,都变成它棋盘上的棋子。
你看这裂隙里的青莲,说是创世遗种,实则是天道锁混沌本源的牢笼!
若再让它吞了悟空的混沌之力......\"
弑神枪\"当啷\"坠地。
哪吒望着自己的手掌,那只曾托住小海妖的手,此刻正泛着与禺狨王相似的淡金色微光——不是仙力,是混沌本源的气息,从裂隙深处漫出来,正在洗去他身上的功德金印。
\"你......\"哪吒抬头,目光终于不再冰冷,\"你要我怎么做?\"
禺狨王望着几步外的青莲金芒,望着金芒中那道持棒而立的身影——孙悟空的金箍棒正与青莲核心共鸣,每道纹路都在喷薄星焰,像极了当年他说\"天塌了俺老孙扛\"时,眼里的光。
他攥紧青铜匣,残损的小腿突然涌出一股热流——是六耳的残魂在燃烧,替他抵住了虚空的侵蚀。
\"哪吒。\"禺狨王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