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雄浑的号角声,如同撕裂厚重阴霾的曙光,穿透冰河残存的硝烟与寒风,在对岸的破碎林间回荡。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穿透灵魂的力量,瞬间驱散了盘踞在众人心头的绝望冰霜。 “是集结号!是杨司令!”李锡勇猛地撑起身子,冻得发紫的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他们来接应了!我们有救了!” 这声号角,仿佛点燃了最后的生命力。赵大山原本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的身体猛地一震,涣散的瞳孔似乎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喉咙里挣扎着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号…”。苏婉婷死死抱住他,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下,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冰渣。 “快!发信号!点火!”陈默函强忍腿上剧痛,锐利的目光扫过岸边被炸断的枯树和散落的油污木屑。陈铁柱反应最快,他连滚带爬地扑到一堆浸透了船用机油的碎木旁,掏出早已湿透的火柴盒。手指冻得僵硬麻木,他颤抖着连划几根,火柴头只冒出几缕青烟便熄灭。 “用这个!”许明夏扑过来,飞快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防水油纸包,里面是几根珍贵的军用防水火柴!她毫不犹豫地擦燃一根,明亮的火苗腾起! “呼啦!”浸透油渍的木屑瞬间被点燃!陈铁柱迅速将燃烧的木屑扔进更大的枯枝堆里!火焰如同愤怒的精灵,在寒风中迅速升腾、蔓延,橘红色的光芒撕破灰暗,在冰河岸边形成一道醒目的烽烟! 对岸的号角声陡然一变!节奏变得急促而明确!紧接着,几支同样燃起的篝火在对岸林间亮起,如同星辰回应! “是他们!他们看到了!”林薇喜极而泣。 “准备!接应的人要渡河过来了!”陈默函立刻下令,手中的南部手枪警惕地指向冰河方向。冰河的塌陷虽已平息,中心巨大的漩涡仍在缓慢旋转,吞噬着残余的碎片,但靠近岸边的冰面相对稳定下来。武田雅人如同丧家之犬般消失,残余的日军雪橇队也被刚才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塌陷吓破了胆,暂时不见踪影。 很快,十几条矫健的身影如同敏捷的雪豹,从对岸破碎的树林中冲出!他们身披白布伪装,脚踏简易雪板,以惊人的速度滑过相对宽阔但裂痕遍布的危险冰面,向烽火点靠拢!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脸上带着长期风霜刻下的深刻痕迹,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正是杨靖宇将军麾下负责北线接应的支队长,周保中! “老李!!” 周保中人未到,声先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你们还活着!太好了!” “老周!” 李锡勇挣扎着想站起,却因力竭和背上依旧昏迷的赵大山摔倒在地。周保中一个箭步冲上岸,身后十几名抗联战士迅速散开,警戒四周。 “快!救人!” 周保中一眼看到苏婉婷怀中奄奄一息的赵大山和林薇手臂的伤,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卫生员!” 两名背着红十字药箱的战士立刻上前。其中一人迅速检查赵大山的情况,当看到肩头那恐怖的、泛着黄绿色油亮水泡的伤口时,脸色异常凝重。“队长!是混合毒素!伤口深度沾染芥子气!必须立刻注射特效抗毒血清和强心剂,清理创面!否则…” “血清!我们有!” 许明夏急切地喊道,指向李锡勇背上那个包裹严实的电台部件,“在急救包里!最后一支抗毒血清!” 那是溶洞中找到的日军急救包里最珍贵的药物。 周保中带来的卫生员动作极其麻利,迅速打开电台包裹,取出银色的小盒子,拿出那支标注着复杂日文的抗毒血清。锋利的针尖刺破皮肤,淡黄色的药液缓缓推入赵大山青紫的手臂静脉。 紧接着是强心剂。 针剂注入的同时,卫生员用锋利的匕首小心割开赵大山肩头已经糜烂的衣物和绷带,露出下方惨不忍睹的创面。他用沾着消毒药水的棉球,极其小心地清理着伤口边缘的脓液和坏死组织,动作快而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苏婉婷紧紧抓着赵大山冰凉的手,泪水无声滑落,嘴唇咬出了血印。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卫生员清理伤口的细微声响。 一秒…两秒…十秒… “咳…呃…”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从赵大山干裂的嘴唇间溢出!他沉重的眼皮颤抖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瞳孔虽然依旧浑浊,却已有了微弱的聚焦! “大山哥!” 苏婉婷的哭喊带着巨大的狂喜,她猛地扑到他胸口,泪水浸湿了他冰冷的棉衣。
“…婉…婷…” 赵大山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锣,那只被苏婉婷握着的手,极其微弱地、却清晰地回握了一下! 活了!他真的撑过来了! 瞬间的狂喜席卷了所有人!林薇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许明夏紧紧抓住陈铁柱冰凉的手,浑身都在颤抖。陈铁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冻得发青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临时营地点燃了更多的篝火。破败的树林空地上升腾起温暖的橘红色光芒,暂时驱散了四周的黑暗和彻骨的寒意。抗联战士们在四周构筑了简易的雪墙掩体,设立了警戒哨。 周保中蹲在最大的一堆篝火旁,神色凝重地听着李锡勇和陈默函的快速汇报。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映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燃烧的怒火与震惊。 “…‘海鹫丸’…‘霜菊’…人体实验…白骨祭坛…还有那些…怪物…” 李锡勇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陈默函则补充着关于武田雅人、“冰菊计划”、郑守业身份以及电台频率泄露的关键情报。许明夏拿出那本被弹孔贯穿、血迹和水渍浸染的《海燕》,翻到夹着那片染血硬纸页的位置——上面模糊的“内鬼…”字样和那个诡异的笑脸标记,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狗日的!丧尽天良!” 周保中猛地一拳砸在冻土上,指关节瞬间破皮流血!他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这是人干的事吗?!畜生!都是畜生!” 周围的抗联战士们也个个双目赤红,紧握钢枪,发出压抑的怒吼。 “杨司令那边情况如何?” 陈默函打断了愤怒的情绪,问出关键问题。 周保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恨意:“接到你们的‘冰河猎犬’信号后,杨司令立刻命令我们分队不惜一切代价接应!主力部队正在长白主峰一线与关东军讨伐队周旋,战斗异常激烈!鬼子这次是铁了心要拔掉我们这根钉子!电台里说,武汉那边…” 他看了一眼许明夏,“…我们的人传回消息,国军主力已经撤离武汉,武汉…丢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悲怆和不甘。 武汉失守!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个消息依旧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1938年10月25日,国民政府弃守武汉三镇,华中重镇沦陷敌手!抗日战争进入更加艰苦卓绝的战略相持阶段。 篝火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陈铁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许明夏默默低下头,看着怀中诗集扉页上那行“愿做暴风雨中的海燕”的字迹,在血迹和污渍中依然清晰。 “但是!” 周保中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杨司令说了!东北是中国的东北!小鬼子想灭了我们,做梦!他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将你们掌握的证据,尤其是‘海鹫丸’和731部队的滔天罪证,还有那个电台频率泄露的情报,务必安全送回延安!这比消灭几个鬼子联队更重要!这是捅向鬼子心脏的尖刀!是钉死他们反人类罪行的铁证!”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众人:“电台核心部件和这本诗集,还有老陈脑子里的情报,就是我们的命!休息一小时,补充体力,处理伤口!然后立刻出发!穿越冰河峡谷,与杨司令主力汇合!” 命令如山!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分发仅有的炒面和热水,有的帮助重新包扎伤口。卫生员正在给赵大山进行更彻底的清创和包扎。苏婉婷不顾疲惫,用融化的雪水沾湿布条,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赵大山脸上的污血和冷汗。 陈铁柱坐在篝火旁,脱下早已湿透结冰的破烂棉袄和里衣。许明夏红着脸,却也无比坚定地拿起干净的纱布,蘸着烧开的雪水,为他清洗后背那片被冰水浸泡、再次开裂渗血的狰狞伤口。冰水混合着血水淌下,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发白。许明夏的动作极其轻柔,指尖微微颤抖,眼中满是心疼的泪水。陈铁柱咬着牙,一声不吭,火光将他强忍痛楚却依旧刚毅的侧脸映照得如同雕塑。 “疼吗?” 许明夏的声音带着鼻音。
“不疼。” 陈铁柱闷声回答,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和小心翼翼的触碰,一股暖流却奇异地从心底升起,压过了伤口的疼痛。他微微侧头,看着火光下她专注而心疼的侧脸,沾着血污和烟灰,却依旧那么动人。 另一边,林薇也在卫生员的帮助下重新包扎手臂的划伤。李锡勇则和陈默函、周保中围在一起,就着篝火的光芒,用匕首尖在冻土上飞快地勾画着冰河峡谷的地形和可能的敌情。 就在众人抓紧这短暂喘息恢复体力之时—— “砰!砰!”
警戒哨位方向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是哨兵急促的警告:“三点钟方向!树林!鬼子摸上来了!人数不多,像是尖兵!” “准备战斗!” 周保中猛地抄起身边的步枪,厉声喝道! 刚刚放松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战士们迅速扑向雪墙掩体!陈铁柱一把抓起靠在旁边的莫辛纳甘,伤口撕裂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一跳,但他毫不在乎,迅速拉动枪栓! 篝火照亮了外围的树林边缘。只见十几个穿着白色伪装服的身影,正借着树木和雪堆的掩护,鬼魅般地向营地快速渗透!他们显然是被这边的火光吸引过来,或是武田逃脱后发出的残余追兵! “打!” 周保中一声令下!
“砰!砰!砰!”“哒哒哒!”
步枪和波波沙冲锋枪的怒吼瞬间打破了林间的寂静!子弹如同火鞭抽向树林边缘!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子应声栽倒! 偷袭受阻,剩余的鬼子反应极快,立刻分散卧倒,寻找掩体,用精准的步枪点射还击!子弹“嗖嗖”地打在雪墙上,溅起蓬蓬雪雾! “狙击手!小心!” 陈默函冰冷的声音响起!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噗!”一声沉闷的入肉声!
趴在周保中旁边雪墙后的一名抗联战士头部猛地爆开一团血雾!当场牺牲! “小王!” 周保中目眦欲裂!
“在树上!十点钟方向!那棵歪脖子松树!” 陈铁柱的怒吼如同炸雷!他手中的莫辛纳甘早已循着弹道锁定了目标——一棵距离营地约两百米、树冠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歪脖子松树!树杈间,一点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 陈铁柱屏住呼吸,冰凉的枪托紧紧抵住肩窝,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狙击镜中,那个隐匿在雪枝后的、模糊的鬼子狙击手身影被牢牢锁定!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心脏的跳动都变得缓慢而沉重。后背伤口的剧痛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准星里那个致命的黑点。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 “砰!”
一声格外清脆、穿透力极强的枪响,抢先一步在营地侧后方爆发!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清晰可闻! “噗嗤!”
松树树冠上的积雪猛地炸开一团!一个穿着白色伪装的身影如同被重锤击中,从高高的树杈上直挺挺地栽落下来,“啪”地一声重重摔在雪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开枪的是苏婉婷!
她不知何时捡起了一支牺牲战士身边的莫辛纳甘步枪,瘦弱的身体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向后一坐,上半身靠在赵大山躺着的担架边缘。但她的动作却异常沉稳——开火、拉栓退壳、再次推弹上膛,一气呵成!枪口冒着淡淡的青烟。 那双刚刚还盛满泪水和恐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猎人锁定猎物般的专注和杀意!火光在她清秀却布满污迹的脸庞上跳跃,勾勒出从未有过的、带着铁血气息的轮廓。 赵大山似乎被枪声惊动,眼皮再次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好…”。 所有人都惊呆了!陈铁柱放下了枪,看着苏婉婷,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敬意。周保中更是愕然张大了嘴。连陈默函冰冷的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干得漂亮!丫头!” 李锡勇率先吼了出来,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打啊!别让鬼子喘气!” 周保中猛地回过神,厉声大吼! 抗联战士们士气大振!火力瞬间变得更加凶猛!失去了狙击手的压制,残余的鬼子尖兵在精准火力的打击下迅速崩溃,丢下几具尸体,狼狈不堪地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危机暂时解除。 苏婉婷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手中的步枪“哐当”滑落在地。她大口喘着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冷静瞬间消失,又变回了那个瘦弱无助的姑娘,本能地、无助地看向担架上依旧昏迷的赵大山。 就在这时,负责清理战场的一名抗联战士急匆匆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土黄色军用背包,正是从那个被苏婉婷击毙的鬼子狙击手身上摘下的。 “队长!你看这个!” 战士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强烈的憎恶。 周保中接过背包,借着篝火的光芒打开。里面除了常规的弹药干粮,赫然露出几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几支装着诡异颜色不明液体的玻璃安瓿瓶!
几张被血染红的、写着日文记录的单据残片!
还有——一面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沾着污秽的日军军旗!在军旗的一角,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极其微小、线条却异常清晰的标记——一朵被冰霜覆盖的菊花!旁边还用细密的针脚绣着一个名字: 武田雅人 “是那条毒蛇的狗腿子!”李锡勇咬牙切齿。 陈默函拿起那几张单据残片,凑近火光,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上面的日文记录着几个冰冷的词汇和数字: “…‘白色恶魔’样本…稳定性…传播效率…投放实验地点…”
“…目标区域:华中…武汉周边…水源…” “白色恶魔”…武汉…水源… 一股比冰河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默函的心脏!他想起了许明夏破译的“冰菊绽放”,想起了郑守业临死前阴森的诅咒,想起了武田雅人逃脱时那怨毒的眼神! “快!” 陈默函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死死盯着周保中,“我们必须立刻见到杨司令!鬼子…鬼子要把‘霜菊’的瘟疫…投到南边去!投到武汉刚沦陷的地方!那‘白色恶魔’…是比毒气更可怕的瘟疫武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