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的二十小时在一种混合着疲惫、紧张和一丝病态期待的氛围中度过。李明的伤口在抗生素的作用下没有恶化,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张翰博士再也没能捕捉到那个神秘的广播信号,只有永恒的“沙沙”声嘲弄着他们的期盼。
当黎明的灰白光线再次透进观测塔小屋时,队伍已经整装待发。背包里塞满了重新分配的食物和水,消防斧和金属弩擦拭得锃亮,王姐将那罐只剩底部的发胶小心地收在最容易取用的地方。气氛沉默而凝重,前往“烛龙”的决定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连最爱抱怨的李明都只是闷头检查着自己的装备,没再多话。
陈深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引路人,他率先走出小屋,确认四周安全后,打了个手势。队伍再次启程,离开这个提供了短暂庇护的观测塔,朝着西南方向,踏上了“元”规划的第一段路程。
“元”提供的路线依旧刁钻,尽可能沿着山林边缘,避开开阔地带和已知的变异生物活动区。路不好走,荆棘和倒木随处可见,但比起在毫无遮蔽的平原或者危机四伏的密林深处,这已经是相对安全的选择。
陈深走在最前,他的脚步轻捷而精准,仿佛能预知前方每一处可能绊脚的树根和松动的石块。他的存在极大地提升了队伍的生存几率,但也让林启心中的疑虑更深——这个人,对荒野的熟悉程度,绝非常年野外探险所能解释。
连续两天的跋涉,除了偶尔惊起的飞鸟和远处隐约的兽吼,并没有遭遇实质性的危险。但这种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第三天下午,空气中的味道开始发生变化。山林特有的草木泥土气息中,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和化学制剂混合的刺鼻气味。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出现零星的、破碎的瓦砾和水泥块。
“快到了。”陈深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观察了一下周围植被的生长情况,“前面应该就是‘铁砧’镇的辐射边缘区。植被恢复得很差,土壤污染可能不轻。”
众人闻言,心情更加沉重。一个被工业污染笼罩的废弃小镇,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继续前行,人工的痕迹越来越多。倒塌的电线杆,半埋在土里的生锈管道,偶尔能看到远处残破的建筑轮廓隐匿在稀疏的树林后。空气中那股铁锈和化学品的味道越来越浓,甚至盖过了草木的气息。
“看那边!”小张指着左前方。
透过稀疏的树干,可以看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那里散落着几十顶破烂不堪的帐篷、用塑料布和木板搭建的窝棚,以及几辆被拆得只剩下空壳的汽车。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影在废墟间麻木地移动着,像一群失去灵魂的游魂。几个拿着简陋武器——锈迹斑斑的钢管、磨尖的钢筋——的男人在营地边缘游荡,眼神警惕而麻木地扫视着四周。
这是一个幸存者营地,但弥漫着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沉的绝望和死气。
“拾荒者的聚居点,”陈深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靠搜刮废墟里残留的金属、零件或者任何还有点用的垃圾为生。通常很排外,为了点物资就能拼命。我们绕过去。”
没人反对。那个营地的气氛让人极度不适。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树林边缘,试图绕过这片洼地。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成功脱离营地视野范围时,异变陡生!
“呜——嗷!!”
一声与之前遭遇的变异鼬截然不同的、更加低沉、充满力量的咆哮,猛地从营地侧面的一个废弃厂房里传出!紧接着,是人群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奔跑声!
只见一头体型壮硕如牛犊、皮毛脱落大半、露出下面暗红色增生肌肉的怪物,撞破了厂房腐朽的墙壁冲了出来!它外形有些像犬科,但头颅巨大,吻部裂开,露出交错的、带着粘液的獠牙,四肢粗壮,爪子如同铁钩,每一次落地都带起沉闷的响声。它的眼睛是一片浑浊的黄色,充满了狂暴和饥饿。
“是裂齿兽!”陈深脸色微变,迅速端起金属弩,“这东西力量和防御都很强,小心!”
那裂齿兽显然是被营地里的活人气息吸引,它无视了那些惊慌逃窜的拾荒者,黄色的眼珠瞬间锁定了距离它最近的一个吓瘫在地的老妇人,后腿蹬地,带着一股腥风猛扑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
“咻!”
陈深的弩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射向了裂齿兽的眼睛!那怪物反应极快,猛地一偏头,弩箭“噗”地一声深深扎进了它坚韧的颈侧肌肉,却没能造成致命伤!
“吼!!”剧痛彻底激怒了裂齿兽,它放弃眼前的猎物,浑浊的黄眼瞬间锁定了箭矢射来的方向——林启他们藏身的树林!
“被发现了!准备战斗!”林启大吼,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李明和小张立刻举起消防斧,挡在最前面。王姐也将小孙和张翰博士护在身后,摸出了发胶罐。
裂齿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肢刨地,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朝着树林猛冲过来!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瞄准它的眼睛和关节!”陈深一边快速给弩上弦,一边厉声指挥。
第一波接触瞬间爆发!
李明鼓起勇气,大吼着抡起消防斧朝着裂齿兽的前腿劈去!但那怪物皮毛和肌肉厚得惊人,斧刃砍上去如同击中坚韧的橡胶,只留下一道白痕,反而震得李明手臂发麻!裂齿兽随意一甩头,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李明连人带斧撞飞出去,重重砸在一棵树上!
“李明!”小张目眦欲裂,想要上前救援,却被裂齿兽顺势挥来的爪子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陈深的第二支弩箭再次射出,这次瞄准的是怪物相对脆弱的膝关节,箭矢成功命中,却只是让它的冲势稍微一滞!
“该死!皮太厚了!”陈深咒骂一声,拔出腰间的匕首,准备近身搏斗。
林启看着那如同堡垒般冲来的怪物,看着被撞飞生死不知的李明,看着苦苦支撑的小张和准备拼命的陈深,一股热血混合着绝望冲上头顶。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电脑背包,几乎是本能地嘶吼:
“元!弱点!它的弱点在哪里?!”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脑屏幕竟自动亮起,文字飞速弹出,速度快得惊人!
元:目标识别:变异犬科(裂齿兽)。弱点分析:听觉与嗅觉极度敏感,颅内神经丛集中于颅骨后方枕骨大孔上方三厘米处,防御相对薄弱。
元:建议:制造高强度噪音干扰其感官,同时由精准射手攻击其后脑弱点。
元:警告:常规劈砍效果极差。
后脑!高强度噪音!
“后脑!打它后脑!”林启立刻朝着陈深大喊,“王姐!噪音!最大的噪音!”
王姐瞬间明白,她猛地将手摇发电收音机调到最大音量,刺耳无比的“沙沙——”声瞬间爆发出来!同时,她将发胶罐对准冲过来的裂齿兽,按下按钮,喷出最后一点气体,然后用打火机猛地点燃!
“轰!”
一道短暂却耀眼的火舌喷涌而出,虽然没有烧到怪物,但那瞬间的强光和爆燃声,配合着收音机刺耳的噪音,形成了强烈的感官冲击!
裂齿兽冲锋的动作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带着痛苦和烦躁的嘶吼,巨大的头颅下意识地摇晃起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噪音干扰了感知!
就在这一瞬间的迟滞!
陈深动了!他如同猎豹般从侧面蹿出,没有试图用匕首攻击厚实的皮毛,而是身体极度灵活地一个矮身滑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怪物胡乱挥舞的爪子,出现在了它的身后!
机会只有一瞬!
陈深眼神冰冷如刀,身体借势弹起,右手握着的匕首并非刺,而是如同使用锥子般,将全身的力量集中于匕首尖端,对着裂齿兽后颈与头颅连接处、那个被称为枕骨大孔的上方,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一声闷响,不同于之前砍劈的触感!匕首突破了相对薄弱的骨骼和肌肉防御,齐根没入!
“嗷——!!!”
裂齿兽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剧烈地抽搐起来,黄色的眼珠瞬间失去焦距,混合着血沫的涎液从巨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它疯狂地原地扭动、撞击,将周围的树木撞得木屑纷飞,但动作很快变得僵硬、无力。
几秒钟后,这头可怕的怪物终于轰然倒地,四肢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不再动弹。
死了。
树林边缘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收音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沙沙”声,以及众人劫后余生、如同风箱般的剧烈喘息。
小张连滚带爬地冲到李明身边,发现他只是被撞晕过去,肋骨可能断了几根,但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王姐瘫坐在地,脸色煞白,握着空发胶罐的手还在不住颤抖。
陈深拔出匕首,在怪物的皮毛上擦拭掉血迹,脸色依旧平静,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刚才的搏命一击消耗巨大。
林启靠着树干,感觉双腿发软,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他低头看向电脑屏幕,那行关于弱点的文字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是“元”。在关键时刻,提供了致命的信息。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裂齿兽的尸体,看向那个死气沉沉的拾荒者营地。营地里的人,正用一种混合着恐惧、麻木和一丝……贪婪的眼神,窥视着他们,尤其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和背包。
铁砧镇的阴影,不仅仅来自变异生物,更来自绝望中的人心。
他们的旅程,在第一站,就差点以全军覆没告终。而前方,还有更长的路,更多的“铁砧镇”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