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醒来时,看见自己躺在茅屋里的小木床上,盖着被,天已大亮。这一大觉睡得饱足,阿墨神清气爽,昨夜的一切,如同梦境一般。
“仙姑,仙姑!”
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阿墨起身到屋外寻了一番,不见踪影。
“罢了,没记错的话,仙姑让我十五日后再来,那便再等十五日吧。反正躲也躲不过,迟早得给霜儿一个交代,不如现在就去吧。”
阿墨关上小门离去。
想起道姑说“此药九成可得”,阿墨心中欢喜不已;旋又想到放了贺兰霜鸽子,心中又愁又慌。
就这么悲喜交加,绕城而走,不知不觉也回到客栈。推门而入时,贺兰霜正在油灯下清点一桌子碎银和五铢钱币。
“墨公子!?”贺兰霜抬眼看到阿墨,大喜,跳起来将阿墨拉进屋子里,抬手压住阿墨双肩,将阿墨摁到椅子上,笑吟吟道:“郎子,你回来了,可有受伤?妾身担心死了呢!”
“没事,我没事。”阿墨侧过头,扫了一眼桌上的铜币和碎银子,心道:“霜儿剩的钱看似也不多了,也好,我那六十两子,估计能让她消消火气。”
这么一琢磨,阿墨似乎有了一些底气。
“那么,郎子,”贺兰霜缓缓弯下腰身,勾着阿墨的下巴将脸转回来,几乎是与自己鼻尖相对,一双杏眼眨了眨,笑着问:“妾身的虎胆呢?”
阿墨浑身不自在,又侧过脸去,说道:“我渴,待我喝口水先。”说着就要起身,却又被贺兰霜摁回椅子上。
“郎子勿动,妾身替你取来。”贺兰霜娇滴滴道,直起身子,故意走得如风摆柳般,一步三回顾地去到屋子另一边,给阿墨倒来一碗水。
阿墨一气喝干,就像喝酒壮胆一样,放下碗,干咳一声道:“霜儿,对不起,虎胆没了。”
“哎呀郎子,要妾身怎样,才肯把虎胆给妾身嘛!莫非郎子想……”贺兰霜干脆坐到阿墨腿上,略略搔首弄姿一番,又眨了眨眼。
阿墨又是一声干咳,将话重复了一遍:“霜儿,对不起,虎胆没了。”
“别闹!”贺兰霜变脸道:“我都这样了,还不给我?再闹可就没劲了!”
“是真没了。”阿墨补充,并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脸。
贺兰霜盯着阿墨,观察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
阿墨与她对视一眼,低下头去。
“真没了?”
“真没了。”
贺兰霜从阿墨腿上跳起来,蹙眉道:“不是,怎么就没了呢?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别告诉我那只老虎没胆!”
听贺兰霜说“老虎没胆”,阿墨心头一震,撒谎道:“对,我投掷梭镖,将虎射杀,那一镖不慎将老虎胆子给戳破了!”
“什么?真的假的?”贺兰霜两眼一红,两滴豆大的泪珠滑落下来,消失在面纱边缘,将面纱浸出一汪泪渍。
“真的,直戳到虎胆上,那胆汁黑黑绿绿,流了一肚子,啧啧啧……”阿墨一边低着头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你骗我!”贺兰霜忽然喊道。
阿墨一哆嗦,故作委屈道:“我,我没骗你……”
“肖离墨!我从小在暗卫营长大,你这点道行也想骗我?”贺兰霜指着阿墨,毫不客气。
自己被一眼看穿,阿墨不敢再直视贺兰霜。贺兰霜逼问:“到底怎么回事?!”
“霜儿,那虎胆,我,我给了别人……”
“你给了别人?谁?”
“不是,是我有它用,给了别人。”阿墨争辩两句,但心中慌乱,越来越解释不清。
“你有它用?先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是临时有事,需用虎胆,就是很突然……”
“可你答应我在先的!”
“是,但是……对我来说,那事儿很重要。”
“你怎么可以这么言而无信!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用,有多重要?我贺兰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道姑说过,“生肌散”九成可得,阿墨很想将整件事情告诉贺兰霜,但又怕偏偏遭逢那一成失败,镜花水月,终究还是没有吐露,只说:“很重要,也不只对我重要,其实,对你也很重要!”
“你食言在先,还说对我很重要,你到底在说什么?”
阿墨早已乱了方寸,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霜儿,你信我,我是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对你食言的!”
这一句话,阿墨说得真诚,贺兰霜看在眼里;阿墨的品行,贺兰霜也是心知肚明。饶是如此,她仍不解阿墨此番作为,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哭泣着说:“阿墨,你知不知道这只虎胆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霜儿,对不起。”看见贺兰霜落泪,阿墨心疼道:“你任务断了,须赔多少钱,我替你赔,这有六十两,若不够,我想办法去挣。”
说罢,掏出身上的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贺兰霜没有伸手去拿,甚至没有去看,轻声哭了一会,问:
“当初你流落阳关,一文不名,求我替你盗出骅影和你师父的裂风弓。我见你可怜,分文未收。你发誓无条件替我做两件事情以为报答,如今还欠着一件,你认也不认?”
“认!自然认!”阿墨赶紧答道:“霜儿,你的恩情,我一辈子感激!”
“别说没用的。”贺兰霜冷面道:“今夜我便要你履行承诺,不管是偷是抢,将给了别人的虎胆要回来,给我!!”
阿墨默然无语……
贺兰霜等了一会儿,看阿墨不言不语,带着哭腔道:“那好,我自己去偷,跟你无关,可以了吧?你就告诉我,虎胆给了谁,那人住哪儿?”
依旧沉默。
“好,肖离墨,这就是你对我发过的誓。”贺兰霜心碎。
“霜儿,你不明白,那虎胆已经用了,拿不回来了。这样,你若不急,我,我寻遍南北,再给你打一只虎来!我保证,下一次,就算你要取我性命,我也毫不犹豫,你再信我一次!”
“取你性命?呵,你没那么重要。”贺兰霜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铜币碎银。
“霜儿,你要如何才肯信我?”
贺兰霜淡淡一笑,目光清冷,看着阿墨,戏谑道:“来,再发一个更毒的誓,我便相信。”
阿墨语噎,想了想,回道:“好!”当即单膝跪下,以手指天发誓:
“霜儿,我保证,下一次,就算你要我——取——你——性——命,我也毫不犹豫!”
收回手,阿墨望着贺兰霜哽咽道:“霜儿,我找不到更毒的誓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