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摩多单骑跑远,往后再多考察也无意义,阿柴强压怒火,下令回军。
出了山谷,摩多却早已不见踪影。
摩多骑的是汗血宝马,单人单骑跑得飞快,阿柴一路没有追上,回到军营一问,摩多早已收拾妥当,带着随从返回楼兰。
阿柴怒不可遏,在营帐中胡乱砸了一气,大骂道:“摩多小儿,你竟敢小觑我!你以为没了你,我便办不成事儿么!?”
待怒气稍散,阿柴赶出营帐,闯入工地围挡。众人见阿柴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全都停下手中活计,低首而立。
“张太白,第四台车,便是挑灯夜战今日也要造好!”阿柴问也不问,直接下令:“明日不再造新,你率领造车的士兵,操演投石车使用之法,务必尽快精熟!”
不等张太白争辩,阿柴大声道:“今夜若完不成,张大师罪责可免,其余人等就地正法!军中无戏言!”说罢离开校场。
张太白一听,暗暗骂道:“龟孙,什么罪责可免,我能看着他们被砍头么?你这不还是在逼我么?!”但气归气,恼归恼,张太白心中清楚,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是无用。
阿柴回到帐中,待胸中怒气消尽,唤来萨哈道:“你去集结营内弓手一百名,命他们备好粮、水、武器,下昼饱食早睡,今夜三更出发,随我去狭道山谷弯口埋伏。我要亲率他们伏杀东方卫!”
说完,对着摩多全家又是一顿问候。
萨哈道:“柴将军勿恼,我愿代你领兵,前去伏杀东方卫!”
“你?”
“是!柴将军,这几月我只盯车械建造,闷都闷出鸟来!今番且让我去透透气,我定提东方卫首级献于麾下!”
阿柴虎脸道:“你以为就是透气这么简单?”
“柴将军放心,摩多已将伏击处选好,剩下还有何难?东方卫插翅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你且说说,你准备如何行事?”
“简单!”萨哈将地图铺开,用手比划着说:
“我领弓兵一百伏于此处,左右各派二十名,共四十名弓手,射住弯道两侧入口,十人瞄准射击时,另十人抽箭搭弓,循环不停。入口本就狭窄,仅容两马并立,加之箭如飞蝗,东方卫及其部下进退不得,只能在弯道开阔处待宰!”
“嗯,然后呢?”
“剩余六十弓手,三十名肆意鼓噪乱射,制造混乱;另三十名嘛,全部往东方卫身上招呼,不信抵不过一个摩多!如此,东方卫绝无生还可能!”
阿柴想了想,担心自己报仇心切,见到东方卫时被仇恨冲昏头脑,把握不好伏击的最佳时机,便将萨哈的安排捋了又捋,自觉无甚不妥之处,遂应允道:“那便你去,勿要大意!记住,此乃奇功,是我让给你的!”
萨哈大喜,跪下拜谢:“多谢柴将军成全!”
夜里,当张太白领着一众士兵挑灯夜战的时候,一百弓兵也准备妥当,每人都背了两袋羽箭,腰上还挂一袋,簇头全都打磨锋利,誓要东方卫全军殁于山谷弯道。
集结完毕,萨哈率领这一百弓兵,不拐弯,不绕远,直奔伏击点而去。
与此同时,东方卫率领一百汉骑,手举火把,奔出玉门关,再次踏上巡护之路。
阿墨背着弓盾,手持短戟,紧紧跟在东方卫身侧。
天空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大半日后,两队人的命运,将在苍茫大地中的某一小处交汇。
…………
一夜无事,风雪停歇。
到得午时,东方卫的巡逻队与沈星的巡逻队相遇。
“东方将军!”沈星远远地向东方卫抱拳行礼,同时偷偷瞥了阿墨一眼。
东方卫还礼道:“沈校尉今日巡得快了些啊,若按往日,你应当在我之后行经此处。”
沈星道:“一路问过边民,近来确也无事,所以行得快了些。我在想,莫不是那些匈奴也照我大汉习俗过春节去了。”
东方卫笑道:“便是遵汉制,这十五元宵也早过了,还是不能大意。罢了,不说这些虚的,就说待会儿,过那山谷时,又更拥挤些了。”
“东方将军说笑了,那山谷本来就挤,就算不遇着沈星,也快不到哪去。将军若急,且领军先走,沈星随后通过。”
“你既知我说笑,还分什么先后?走!到时两军随意结组,一起通过山谷。”东方卫下令。
两支队伍一左一右,继续前行。沈星作为头领,走在本队前头,刻意与东方卫并立,谈笑风生,将阿墨挤到身后。
未时,两队一齐走到山谷狭口。
“将军!”沈星道:“过了山谷,咱两队便各奔东西了。将军保重,你我玉门关见!”
东方文颔首道:“不止你我,带齐所有兄弟,玉门关见。走吧!”
两人倒也不是矫情——作为昭文彦夺玉计划的第一步,匈奴劫掠了大半年,玉门关的将士巡护不怠,与匈奴劫兵争斗了大半年,常有死伤。
阿墨却在此时打马而上,硬生生挤到东方卫和沈星中间,沈星防不及防,勒住马骂道:“飞贼,你敢如此无礼!”
阿墨回首抱拳道:“沈校尉,职责所在,得罪了。”
东方卫摇摇头叹道:“你俩差不多得了。走吧!”
山道仅容两马并行,沈星无奈,只得紧紧跟在东方卫身后。
两队人马混在一块,在狭长的山谷中穿行。山谷虽窄,却是一线直道,远远便能眺到远处的弯道口。
没走多久,阿墨勒马抬手。他与东方卫一停下,便堵住了整个山道。
沈星叫道:“小飞贼,你又要作甚!”
阿墨对沈星不理不睬,只和东方卫说:“将军,有情况!”
“什么情况?”
“远处弯道缓坡有异!”阿墨手指前方。
东方卫几近七旬年纪,老眼昏花,哪里眺望得清?正想细问,阿墨肃然道:“将军,前方绝对有异!恳请将军在此住脚,待阿墨翻山查探回来再做决断!”
阿墨深深鞠了个躬,言辞极其恳切,不等东方卫答应,勒回骅影,急切大叫:“让一让,让一让!”硬生生挤出一条路,往山谷入口奔去。
“装神弄鬼!”沈星骂道:“将军,你要听这小子的么?”
东方卫一世豪气冲天,又仗着武功绝伦,自然不愿枯等,但望望身后长蛇般的队伍,将士们生死悬于自己一念之间,便不愿冒险,对沈星道:“且等他一等吧。”
“若他半日不回,将军也等?”沈星抱怨道,却又忽的全身毛骨悚然,慌忙下令:
“钱自来,你找面大盾,来东方将军身边,若有不测,拼死也要护好将军!丁麻子,你随我来!”
随即转马,也从狭道中生生挤出一条路,追着阿墨,往山谷入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