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有一个竹制的小柜。贺兰霜下床,跪坐在地上,打开一扇竹编的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张纱巾,仍旧蒙脸戴上;又取出一身里外衣裳,背对着阿墨穿好,走了出去。
贺兰霜的举动让阿墨自觉像个贼人一样。待贺兰霜离开,阿墨溜光着从榻上爬下来,蹑手蹑脚地溜进润霜庭,拾起自己的衣物穿戴。
吃饭的时候,不管阿墨如何逗乐子,贺兰霜也只是陪笑,匆匆忙忙吃了几口,放下碗筷便进了憩芳阁。
再出来时,贺兰霜肩上搭了一个小小行囊。
“有桩买卖,我得出去一阵子。”
“买卖?怎么没听你说过?”阿墨诧异道。
“生病了,没来得及说而已。”
“霜儿,你也知道自己刚生过病。再休息一两天吧。”
“没关系,买卖很近,只一两天时间,我便回来。”贺兰霜冷冷地道:“老规矩,你不要跟来,只一两天。”
不待阿墨回答,贺兰霜便径出贺兰居走了。一切如此突然,阿墨一脸茫然。
一日,两日。
三日,四日……贺兰霜并没有回来。
再回来时,已是七日之后。
“霜儿!”看到贺兰霜进来,阿墨开心得像个孩子。但面纱之下,看不出贺兰霜有分毫笑意。
“霜儿,你回来了?”阿墨小跑着迎上,去接贺兰霜的行囊。贺兰霜迟疑了一下,递给了阿墨。阿墨又想替贺兰霜解下面纱,贺兰霜低头避过,匆匆往憩芳阁走。
“霜儿,累了吧?我弄点吃的,你先洗个澡吧。”
吃饭时,阿墨不停地给贺兰霜夹菜,贺兰霜却只吃了几口。
“阿墨,不用再夹,我吃不了许多,许是累了。”贺兰霜淡淡道。
“那便不吃,休息好了再吃不迟。”阿墨陪着笑,趁势坐到贺兰霜身边,问道:
“霜儿,你去了哪里?”
“不可说。”
“那……去干啥了?”
“买卖。”
“都顺利吗?”
“还凑合。”
“那为何去了这么久?不是说只两天就回吗?”
“不可说。”
阿墨问一句,贺兰霜答一句。
“霜儿……”阿墨挪动身子,挨近贺兰霜低声道:“我想你了。”
哪知贺兰霜像扎到刺猬般地挪开一寸,神情忐忑,双眸向他处眺望。
阿墨再也耐受不住,将贺兰霜一把抱过,痴痴地求道:“霜儿,我想……”
“阿墨,不要……”贺兰霜猛然推开阿墨双手,“倏”地跳起,面红耳赤道:“我,我累了!”
阿墨愕然,胸中似有一团烈火,辨不清是怒火还是欲望,只知道无处可发,只能压抑着,憋屈着。
“阿墨,对不起,我累了。”贺兰霜低眉言毕,又独自入了憩芳阁。
阿墨无处可去,想进憩芳阁,又没有勇气;回自己洞中,又不甘心,只能在外面等着。
夜幕落下,贺兰居里也渐渐暗了下来。
黑暗中,阿墨听到贺兰霜唤他:
“阿墨,你来。”
“怎么了霜儿!?”阿墨擎起火把,正要赶入憩芳阁,又听贺兰霜道:“你把火把灭了。”
阿墨灭了火把走入,只见贺兰霜带着纱巾,坐在榻上,身上其它衣饰已然悉数褪尽,便是在这黑暗之中,雪白的玉躯依旧如此夺目,如此迷人。
“你来吧。”贺兰霜道。
“霜儿!”阿墨动情道,冲上去紧紧拥着,仿佛担心贺兰霜又从自己身边溜走。
贺兰霜仰面躺下,阿墨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贺兰霜没有回应只是闭上双眼,将自己交由阿墨任意支配。阿墨小心翼翼,然而当他想要摘下贺兰霜的面纱时,贺兰霜突地摁住阿墨双手!
阿墨不再强求,轻轻动作……欢愉过后,他翻身躺在贺兰霜身旁,正要说些温柔话语,贺兰霜却又腾地坐起,飞快地穿好全身衣裳。
阿墨只觉得索然无味。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后,阿墨痛苦地问道:“霜儿,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够好么?”
“不,你很好。是我不好。”
“霜儿,你也很好。”
“阿墨,其实我……”贺兰霜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贺兰霜的啜泣声。
“阿墨,我不好;”贺兰霜道:“至少,我还没准备好。”
阿墨不再轻动,只是替贺兰霜拭去泪水。
待到贺兰霜平复了情绪,阿墨支起身子,在她耳边低语。
“霜儿,我等你。”阿墨说:“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在一起。”
阿墨披衣,轻轻退了出去。
第二日,两人相敬如宾。
第三日,贺兰霜又走了。
整个夏季都是如此的反复着。
无数个夏日,阿墨登上山头远眺,等待贺兰霜归来的身影,直至银月高升,阿墨独立山巅,守着山林,像孤独的灯塔守护着一片漆黑的汪洋,却恨不是灯塔,不能照亮贺兰霜归来的路。
阿墨怀念从前的日子,可以与贺兰霜嬉笑打闹,偶尔还会结伴而行,一起做些“买卖”,其中不乏生死相托的时刻,内中的感动和刺激,远非言语所能述及;不似如今,生活一团死寂,贺兰霜像候鸟一般,久久归来,复又离去,自己成了枯守孤巢的人,只有声声蝉鸣相伴。
阿墨怀念贺兰霜曾经的样子,看似面若冬雪,心如坚冰,实则调皮精怪,有一点点霸道,有一点点贪财,有一丝丝倔强,也有朴素的善良;
然而如今,真真实实地只剩下若即若离,冷若冰霜……至少对自己如此。
日复一日,夏季就快过了。
这天早上,贺兰霜又说离开两日,向南而行。阿墨像往常一样,远远跟着,直到远看玉门关横亘天边,才停下脚步,目送贺兰霜出关而去。
从玉门关往来进出的商旅行人本就不多。贺兰霜娇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忽而风声瑟瑟,长风卷沙,扬起漫天黄尘,也搅动阿墨万千思绪。
莽莽黄沙之中,玉门守兵在城头巍然肃立,岿然不动,与坚如磐石的雄关一道,护卫着身后广袤河山。阿墨想起车合烈带他亡命东逃的初衷,想起东方卫横戟跃马的矫健身影,心儿如旌旗般飘荡起来。
风沙止时,贺兰霜已然不见。关内关外,两个世界……
阿墨转身往回。贺兰霜此去不知何时能归,但阿墨也已经习惯了。
过得两日,阿墨隐入山林,快到贺兰居时,远远瞧见林中有一袭淡青色的汉式长裙铺在地上。
“此处怎会有人?”阿墨登时如同嗅到危险信号的豹子,猫下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