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饭时间已到,很快广场四角排起了长龙。在士兵们的监督和维护下,灾民们有条不紊地排队取食。队伍虽长,却井然有序。
“慕阿姨真了不起!”阿依慕治下的交河城,让贝支敬佩不已。
“我也觉得。我小姨是世界上最能干的女子!”小夕由衷道。
“从小到大,太傅教我读了那么多的书,讲了这么多的道理。那些书、那些道理,在务涂谷城里当官的人肯定都知道。可是务涂谷还是乱糟糟的。”贝支不由慨叹。
“嗯,难怪我师父一有空,就跑到山里去游荡。一定是不喜欢务涂谷。”阿墨分析道。
“才不是。小姨说了,爹爹以前在交河城的时候也这样!”小夕说,又冲阿墨道:“我看,你也一样!”
阿墨对小夕做鬼脸道:“那也只能怪你爹爹,谁叫我是他徒弟呢?”
正说着,广场西南角骚动起来,似乎有人在高声喊叫,还有士兵大声呵斥的声音。
三人赶到西南角,只见一大汉被几个士兵围着,互相推搡。
那大汉皮肤黑黝黝的,个子高高大大,身材魁梧,阔面黑脸。虽然被几个士兵围着,但面无惧色,一个劲嚷嚷着:
“饿!”
“就多一个”
“别推我!”
……
“贝支,这大汉看起来个子比你还大!”阿墨说。
小夕少有地替贝支出头道:“贝哥哥还长身体呢!”
贝支没有参与阿墨的话题,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士兵说:“这人不讲理,非得多拿一个馒头。”
那大汉又嚷嚷道:“饿!”然后嘟囔了一堆。
“你说汉语?你是汉人?”阿墨问。
“是。你…你怎么听得懂?…你是汉人?”大汉磕磕巴巴地用车师语反问阿墨。
显然在大汉眼里,阿墨不怎么像汉人。但在小夕和贝支眼里,阿墨并不怎么像车师人。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他是汉人?难怪长得和墨哥有点儿像。”
阿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哪儿像了?我这么帅!至少比他白好吧?”然后便回答大汉道:“我是半个汉人,你们在争吵什么?”
大汉气呼呼地说:“这儿一顿饭只有一个馒头,一碗粥或一碗菜汤,谁吃得饱?”
阿墨当起了翻译。翻译完毕,阿墨说:“谁都这么吃,就你吃不饱,怪不得别人啊!”
大汉道:“我也没怪别人,我这么连吃了三天了,饿的站都快站不住了!今天就想多拿一个馒头,也不行吗?太不通情理了!”
贝支道:“我看你还挺有力气的,嚷嚷得还挺大声!”
大汉嘴上也不亏,冲贝支喊道:“就趁今天还剩嚷嚷的力气,我要多吃一个!再不多吃,明天就真的连嚷嚷的力气都没了。你,就你,一顿饭给你一个馒头一碗粥,你吃得饱吗?”
贝支听了,脸“唰”的红了起来。他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理,便不再说话。
小夕站出来问:“你说你连续三天都是这么吃的,此话当真?”
大汉昂着头,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道:“我堂堂男子汉,骗你一个小女孩作甚?”
小夕便问士兵:“你们可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士兵答道:“这倒是真的。这汉子之前老老实实,并无闹事。”
“你们确定吧?”
“确定,这汉子长得如此出众,我们都记得。而且他一直在西南角取食。”
小夕对汉子点头道:“那好吧,你也是个规矩人,每顿饭这点东西,确实为难你了。可是规矩不能坏,这道理你懂吧?”
“我当然懂,可总得通情理些,我反正是饿的不行了。”
“这样吧,我们也要吃饭了,你跟我们走,一块儿吃。”
大汉一脸狐疑,小夕又说:“怎么,你这么大块头,还怕我们不成?”
“走就走!”大汉说完,从队伍里出来,跟着三人到了掌事府。
“原来你们是大户人家……”大汉道。
“我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算是皇……呃,算是官家。但是现在雪灾天,我们吃的跟老百姓没区别,只不过,管饱是没问题的。”小夕回答。
很快晚饭上了桌,同样是稀粥,菜汤。但是馒头有满满一小筐。
大汉狼吞虎咽,很快一碗稀粥一个馒头就下肚了。他又拿了一个馒头,只两三口,也下了肚。
大汉便坐着不动。
小夕道:“吃啊,馒头管饱。”
大汉却说:“说了只多一个馒头,就只多一个馒头。”
小夕噗嗤一笑:“你这人还真有意思。吃吧吃吧,这儿没那些规矩。”
看大汉还是岿然不动,小夕道:“那便这样,你多吃两个,然后跟我保证,后面六天都规规矩矩的领食,怎么样?”
大汉吞了吞口水,防线终于崩溃,说了声“好”,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往嘴里塞。
贝支给大汉又拿了一个馒头,说:“我减肥,你把我的吃了吧。”
阿墨也给大汉拿了一个,说:“我是南方汉人,不爱馒头,只喝粥。”
阿墨等人想办法让大汉吃了大约八、九个馒头,大汉终于打起了饱嗝。
“其实你们是想着办法让我多吃,我都知道。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大汉作了个揖道。
“谢谢小夕就好,我们也是蹭饭的。”阿墨指了指小夕。
大汉又道:“我知道多拿馒头坏规矩。其实我不想吃白食,如果有活让我干,换馒头吃就好了。可是这大灾天,讨份工太难了。”
小夕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说:“我叫张得寿,字太白。按照汉人的叫法,你们也可以叫我张太白。”
阿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喷了一桌子粥。
“咦……墨哥哥你好恶心!”小夕说:“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阿墨摆手道:“没事没事”。看了看大汉那坑坑洼洼的黑脸,嘟哝道:“长得瘦,长太白!”然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汉不悦,对阿墨说:“我怀疑你在笑我!”
阿墨压了笑意,严肃道:“嗯,我也不找借口。就是觉得你名字好笑,没忍住。非常抱歉。”
没想大汉却乐了,说:“好!这位公子是个君子,有啥说啥。以前好多人笑话我名字,还顾左右而言他。”
“然后呢?”贝支问。
“都被我揍了。”汉子说道。
贝支和阿墨面面相觑。
小夕问道:“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会从汉地跑到这里来?”
那汉子眼中闪过淡淡的哀伤,道:“哎,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