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一路金黄。汗王一众车马错错落落,朝务涂谷缓缓而行。一日,休整过后,汗王召贝支上车帐同行。
汗王的车帐本来宽敞,贝支肥硕的身躯往车里一坐,竟突然局促起来。汗王被这么一挤,脸庞几乎贴到车窗之上。
贝支不好意思地抬起身来,汗王一脸慈爱,将他拽住摁下,说:“吾儿且坐,不妨事。”
“父汗找我何事?”贝支问道。
“贝儿,未夺勇士称号,你可难过?”
“回父汗,不难过。贝儿既满足又开心。”
汗王点点头说:“为父也很满意。”说罢抬手摸摸贝支的脑袋,画面虽违和,却温馨无比。
车帐内安静了一会儿,只有轮毂吱吱呀呀发出声音。汗王从袖中掏出一个黄绸小包,递给贝支说:“贝儿,你也成人了,父汗送你这个。”
贝支伸出右手接过,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是一把精致匕首,外形与赐给“车师勇士”那三把匕首一模一样,只是刀鞘、刀柄配色不同。
“抽出来瞧瞧。”汗王道。
贝支“刹”一声将匕首抽出,只见刀面光滑如镜,寒光凛凛,缀着朵朵祥云纹饰,上面刻着几个字:“车师勇者贝支”。
汗王说:“打造那三把‘车师勇士’匕首时,父汗就一同打了这把,别无二致,只是配色不同。父汗知你手疾,很难进得了三甲,只盼着若你能入四强,便刻上你的名字,赐它与你。没想到你果真遂了为父的愿,为父真的很满意。”
汗王继续说道:“只是何时赏,如何赐,父王着实思虑了一番。本想在会上赏赐三名勇士后跟着赏赐于你,又担心人说因你是王子,父汗特开新例,特增新规,惹来非议。思前想后,还是私下授你。只是无一人见证,无一人贺喜,望你不要介怀。”
说完汗王拿过匕首,抚摸着刀上“车师勇者贝支”几个字,轻声说:“不管怎样,父汗觉得你配得上‘车师勇者’这四个字!”
贝支擦了擦眼泪,说:“谢谢父汗。”将匕首包好,收入怀中。
…………
过得数日,汗王一众回到务涂谷时正值中午时分,车合烈便邀阿墨一道回掌军府用饭。
“墨哥哥,你比武的时候好帅!”小夕说,眸子盯着阿墨。
“帅?帅么?”阿墨目光闪烁,回避了小夕。连输两场的阴霾应该在数日内不会这么轻易散去。
“帅!”小夕仍旧是痴痴的看着阿墨。
此刻的阿墨已经长成为英俊少年,恰到好处的个子,身材匀称,看着偏瘦,却也精实。乌黑色凌乱头发中隐隐有些许墨绿的发丝,虽然不修边幅,但剑眉斜挑,鼻梁英挺,尤其是英俊的侧脸,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墨哥哥是挺帅的哦,要是再高那么一点点,就跟我家柴哥哥差不多了!嘻嘻……”小丫正好从厨房出来,也不忘凑上来逗阿墨几句:“嗯,简直是翻版的车叔叔。”
车合烈生性随意,不喜小丫叫他“老爷”,只让称为“车叔叔”。
“真的呢!”小夕又瞧了瞧,肯定了小丫的说法。若从后面看,阿墨几乎复刻了车合烈的身材,为徒多年,举手投足一模一样,只是正面看时,少了车合烈几分英武,还保留着些许古灵精怪的童真。
“光长得帅有什么用?”不知什么时候,车合烈又悄无声息地站到他们身后。
“爹爹,你真扫兴!”小夕不开心了。
车合烈道:“爹爹说的都是实话。”看到小丫也在,又补了一句:“看看阿柴,沉稳上进,将来必有作为!”
小丫低着头,笑意在脸上已经掩藏不住。
车合烈心中恼火阿墨性格轻浮,继续扎刀子道:“还有贺兰霜姑娘,自强自立,英姿飒爽。”
阿墨心道:“师父定是嫌我丢人了,早知道这顿饭不来吃了。”
小夕问:“爹爹,贺兰姐姐是真帅气!她的师父是谁?”
“她没有师父,她甚至……很小就没了爹爹。”车合烈怅然道。
“爹爹,她没有师父,那她这么厉害的功夫是从哪儿学的?”
“她的功夫,是很多叔叔伯伯教的。”
“爹爹,我也想像贺兰姐姐那么帅气!”小夕道,一脸天真。
“你?来不及了!”车合烈说:“而且,贺兰姐姐的帅气,都是生活逼出来的。如果可以,爹爹宁愿你永远不需要这么帅气。”
小夕还想问些什么,车合烈摆摆手对小夕、小丫说:“午饭也差不多了,你们俩,去帮忙摆桌布菜,别让布姆妈一个人忙活。”
布姆妈是车合烈故妻的乳娘。车合烈生活简朴,也不讲究排场,妻子故去后,便留布姆妈在身边做了管家,别无其他仆人。
“是。”两位少女走了。前厅只剩下车合烈和阿墨两人。
阿墨站着,等待师父再斥责几句。却不知车合烈说到贺兰霜没有父亲的时候,想到同样幼年丧父的阿墨,终究是怜爱,早已没了怒火。
“墨儿,你来。”车合烈招呼道:“墨儿,师父想问你些问题。”
阿墨上前两步,仍是站着说:“师父,比武大会上,是墨儿骄傲了。只因射箭赢了第一,而且太轻松了,所以……”
“不是这个。”车合烈摇头道:“你先坐。”
“墨儿,之前你年纪还小,为师怕你难过,一直也没有问。”车合烈柔声道:“为师只知道你名叫肖离墨,母亲是车师人,父亲是汉人。今天你也成年了,总是可以面对这些了。”
车合烈顿了顿,抬眼打量了阿墨的情绪,说:“师父想问问,你父亲是怎么到车师来的?又是怎么故去的?”
阿墨闻言,先是沉默,但倒也平静,仿佛正努力地从有限的回忆中组织着一个故事。过了一会,阿墨道:
“回师父,父亲去世时,墨儿还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前些年娘亲病重,墨儿所知道的,都是那时候娘亲告诉墨儿的。”
说到母亲,阿墨有些哽咽。毕竟一起煎熬过这许多年相依为命的日子。
车合烈安静地坐着,等待着阿墨给他讲述当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