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深处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声打破。
琉璃化的地面上蒸腾着高温扭曲空气的余热,混合着菌巢彻底净化后的奇异焦糊味和一丝残留的圣洁气息。
幸存的士兵们相互搀扶着,看着眼前这片如同被神罚洗礼过的废墟,脸上充满了震撼与后怕。
那三颗【秩序新星】的威力远超想象。不仅将母巢主脑及其守卫彻底湮灭,甚至将大半个矿坑都烧熔琉璃化,释放出的净化力场更是深入地底,将那些令人作呕的菌丝网络根系也焚烧殆尽。
代价是巨大的。
进入矿洞的二十一人,此刻还能站着的,算上凯文莱特,只剩九人,且个个带伤。
但战果同样辉煌——盘踞在灰石丘陵的猩红巢穴,被连根拔起!
凯文莱特站在废墟中央,手中握着那块冰冷刺骨、残留着不祥波动的【猩红传送道标(损坏)】。
碎片表面的扭曲符文微微闪烁,仿佛垂死挣扎的毒蛇,试图向某个遥远而恐怖的存在传递最后的信息。
【区域感知】聚焦于碎片,他能模糊地捕捉到一条极其微弱、却指向明确的空间轨迹,延伸向西北方向的未知深处。
那轨迹的尽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深渊气息。
这就是猩红之眼的目的?
建立一个稳定的传送门,接引某个深渊位面的存在降临?
寒意顺着脊椎攀升。
莱特领,乃至整个维恩王国边境,在那些更高层次的存在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片可以随意摆弄、甚至献祭的棋盘。
必须尽快弄清这个道标指向的具体位置,以及它背后代表的威胁等级。
“打扫战场,收集所有有价值的残骸,特别是那种血晶和符文碎片!注意安全,可能有残留污染!”
凯文莱特压下翻腾的心绪,冷静下令,“重伤员优先处理,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士兵们强忍着伤痛和疲惫,开始行动。
返回莱特领的路途显得格外漫长。
队伍气氛沉重,牺牲战友的悲痛和对未知威胁的忧虑笼罩着每个人。
但当他们看到领地那加固后的木墙和墙上警惕的哨兵时,一种回家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凯文莱特归来的消息迅速传开。当队伍带着伤员和收集到的战利品穿过大门时,留下的士兵和村民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老艾伦村长红着眼眶安排人手接应伤员,妇孺们送上了清水和食物。
马库斯和阿伦迎了上来,看到队伍的惨状和凯文莱特凝重的脸色,心中的喜悦顿时被冲淡。
“大人,您没事吧?”马库斯关切地问道。
“没事。巢穴解决了,但麻烦可能才刚刚开始。”凯文莱特言简意赅,“加强戒备,尤其是西北方向。另外,把这些东西立刻送到海因里希大师那里,让他尽快分析出结果。”
他将收集到的血晶碎片、符文残片以及最重要的那块【猩红传送道标】交给了马库斯。
“是!”马库斯意识到事情严重,不敢怠慢,立刻亲自送去实验室。
凯文莱特则直接回到地下室,盘膝坐下,一边运转战气恢复消耗治疗伤势,一边梳理着此战的收获和感悟。
与母巢主脑及其守卫的激战,尤其是最后动用【秩序新星】时感受到的那磅礴的净化之力,让他对力量的运用有了新的体会。
【生命种子】在实战和能量冲击下,似乎也更加凝练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线索更加清晰了。猩红之眼、深渊道标、以及之前遭遇的恐怖意志凝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是资源,是更快地提升实力和领地的力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凯文莱特闭关恢复的第二天下午,一队不速之客,再次来到了莱特领。
来的不是奥古斯都家的骑兵,也不是王室的使者,而是五名穿着帝国军团制式轻甲、披着灰色斗篷、风尘仆仆的骑兵。
他们纪律严明,沉默寡言,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军官,肩章显示其是一名十夫长。
他们的到来没有张扬,甚至刻意收敛了气息,但那种帝国军人特有的、经过严格训练和血火淬炼的冰冷气质,依旧让守门的民兵感到巨大的压力。
“帝国钢铁军团,第三侦察大队十夫长,洛克。”
冷峻军官亮出一面刻着钢铁高塔徽记的身份牌,声音平板无波,“奉命巡查边境防务,需进入你部驻地核查情况,请予以配合。”
语气是标准的公务程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消息立刻报到了凯文莱特那里。
帝国的人?
而且还是侦察大队的?
凯文莱特心中一凛。奥古斯都家族和王室的麻烦还没彻底解决,帝国这只真正的猛虎,终于把目光投过来了吗?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压下伤势未愈带来的虚弱感,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精神一些,然后亲自来到村口迎接。
“洛克十夫长,欢迎来到莱特领。”凯文莱特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礼节,既不卑躬屈膝,也没有丝毫怠慢,“我是此地领主,凯文莱特男爵。不知各位大人需要核查什么?我等必定全力配合。”
洛克十夫长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凯文莱特身上扫过,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年轻和那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凝种期气息,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例行公事。”洛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近期边境能量波动异常,军团需要掌握各处哨站、村落的具体情况,包括人口、武装、物资储备、以及……近期是否遭遇异常事件或发现特殊能量源。”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点。
凯文莱特心中警铃大作。帝国果然在监控整个边境!
他们可能侦测到了【秩序新星】爆发时产生的巨大能量反应,或者更早之前,他净化世界精华、甚至那深渊意志降临时的波动!
“原来如此。”凯文莱特面色不变,侧身让开道路,“请各位大人入内核查。莱特领刚刚经历了一场魔物袭击,损失不小,但基本情况还算稳定。”
他一边引着洛克等人进入领地,一边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应对。
“异常事件确实有。几天前,一股强大的魔潮袭击了领地,幸得将士用命,才勉强击退。至于特殊能量源……或许是魔潮中某些强大魔物体内核心爆发所致?我等见识浅薄,无法确定。”
他刻意将【秩序新星】的波动推给了“魔物核心爆发”,并将战斗痕迹指向刚刚发生的、真实的魔潮袭击。
洛克十夫长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领地的一切。
加固的工事、士兵们身上残留的伤痕和崭新的装备、工坊里传来的锻打声、甚至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尽的药味和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
他的目光尤其在那些受伤的士兵和工坊方向停留了片刻。
“男爵大人似乎很善于打造装备?”洛克忽然问道。
“边境之地,生存艰难,只能自己想办法弄点粗糙的家伙防身。”凯文莱特谦逊道,心中却更加警惕。对方注意到了工坊的不同寻常。
洛克不置可否,继续巡查。他要求查看了粮仓、武器库,甚至随机抽查了几名士兵的身体状况和武器。
整个过程高效、专业、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不是在巡查一个盟友的领地,而是在评估一个潜在的军事目标。
凯文莱特全程陪同,对答如流,但后背却微微沁出冷汗。
这个洛克十夫长极其难缠,其敏锐的观察力和压迫感,甚至超过了一些凝种后期的骑士。
最终,巡查似乎结束了。
洛克拿出一个记录板,快速书写着什么。
“莱特领防御工事完备,士兵训练有素,物资储备……尚可。”
他给出了一个中性的评价,然后合上记录板,目光再次看向凯文莱特,“男爵大人年轻有为,能在此地站稳脚跟,实属不易。帝国需要每一个能坚守边境的勇士。”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不过,边境之地,危机四伏,有些力量,并非凡人所能掌控。贸然接触未知,有时带来的不是机遇,而是毁灭。男爵大人还需……谨慎行事。”
警告!
赤裸裸的警告!
帝国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暂时没有证据,或者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深究。
凯文莱特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受教”:“多谢十夫长大人提醒,属下一定谨记。”
洛克点点头,不再多言,带领手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边境的荒野中。
送走这队帝国煞星,凯文莱特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帝国的目光已经投下,这只是第一次试探。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再平静了。
他必须更快!更快地发展领地,更快地提升实力!
他转身,大步走向海因里希的实验室。现在,所有的希望,或许都寄托在那个老炼金师能否从那块道标碎片中,解读出足够有价值的信息了。
推开实验室的门,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
海因里希正趴在堆满仪器和稿纸的工作台前,对着一颗被固定在复杂装置中的、正是那块【猩红传送道标】碎片,念念有词,眼中布满了狂热血丝。
“大师,有结果了吗?”凯文莱特沉声问道。
海因里希猛地抬起头,兴奋地挥舞着一张写满了复杂公式和星图的草纸:“奇妙!太奇妙了!这构架!这能量签名!虽然损坏严重,但绝对是大师级的手笔!涉及到位面几何学和超维锚定技术!”
他指着草纸上一个被重点标记出的、扭曲的星域坐标。
“根据能量衰减逆推和星界道标通用编码规则对比,我大概锁定了它指向的目标区域——位于西北方向,跨越至少三个次级位面,一个被称为‘血蚀深渊’的次级位面!那地方在帝国星图里被标记为‘极度危险’和‘生命禁区’!”
血蚀深渊?
凯文莱特记下了这个名字。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比如,深渊的哪一层?靠近哪个势力范围?”他追问。
“很难。”
海因里希挠着乱糟糟的头发。
“信息太残缺了。就像只知道一封信要送到某个大城市,却不知道具体街道门牌号。不过……”
他顿了顿,指着碎片上那个模糊的符文,“这个符文,我倒是在一些极其古老的、关于深渊恶魔体系的禁忌文献里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它不属于常见的恶魔语体系,更像是一种……更古老、更原始的混沌标识。通常与‘吞噬’、‘进化’、‘旧日支配’等概念相关。持有这种标识的,往往是深渊中某些极其古老、试图追溯血脉源头、甚至妄图取代某些古老存在的恐怖势力。”
海因里希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凝重:“男爵大人,您可能惹上了一些……非常非常古老的麻烦。”
凯文莱特的心沉了下去。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敲响,阿伦焦急的声音传来。
“男爵大人!不好了!我们派往河畔镇采购药材的小队被扣下了!是奥古斯都家的人干的!他们说我们的人涉嫌走私违禁品,要您亲自去河畔镇解释清楚!”
凯文莱特眼中瞬间寒光爆射!
奥古斯都家族!
他们果然没闲着!
前脚帝国刚走,后脚他们的刁难就来了!
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就像是算准了他刚刚经历恶战、实力受损一样!
看来,有些人,是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他这把刀,还锋不锋利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
“知道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备马。点二十个人,跟我去河畔镇。”
“我倒要看看,卡尔文勋爵,想怎么让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