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苑……杭州城内排不上号的一家乐坊,却也是藏污纳垢、逼良为娼之处。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马文才的耳中。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残酷的真相被如此直白地揭开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与冰冷的杀意依旧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果然是他!秦京生!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黄良玉终究未能逃脱被欺骗、被利用、最终被推入火坑的命运!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番景象:“天真柔弱的黄良玉,相信了秦京生的花言巧语,背弃婚约,离乡背井,换来的却是盘缠耗尽后无情的背叛与转手贩卖!”
“而秦京生,则用她的血肉和尊严,换来了自己踏入尼山书院的敲门砖。
“砰!”一声闷响。
马文才手边的青瓷茶盏被他生生捏碎,碎裂的瓷片嵌入掌心,渗出殷红的血珠,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烛光下,他脸色铁青,下颌绷紧,眼中翻滚着骇人的风暴。
那是一种源于前世记忆与今生愤怒交织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戾气。
观砚垂着头,呼吸都放轻了,房内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良久,马文才才缓缓松开手,任由瓷片和血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映照着他眼中翻滚的骇人风暴。
那是一种源于前世记忆与今生愤怒交织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戾气。
掌心被瓷片割破的刺痛,反而让他沸腾的杀意稍稍冷却,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算计。
观砚垂着头,呼吸放得极轻,房内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马文才才缓缓松开手,任由沾染血迹的瓷片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他拿出一方素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掌心的伤口,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沉郁,更加冰冷。
“消息可曾泄露?”他问,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
“绝无。属下是通过不同渠道零碎查探拼凑,未曾直接接触任何核心之人。”观砚笃定地回答。
“很好。”马文才将染血的帕子扔在一旁,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
黄良玉的结局,比他预想的还要不堪。
私奔,背弃家族,所托非人……最终沦落风尘,成为供养仇人的钱囊。
这就是她追求的“自由”与“爱情”吗?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间。
祝英台……她前世不也正沉浸在与梁山伯那点可怜的情愫中吗?
她是否也曾暗自羡慕过黄良玉的“勇气”,鄙夷过家族的“桎梏”?
很好。
马文才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要带她去杭州。
他要让她亲眼看看——她所向往的“自由恋爱”,剥离掉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幻想后,血淋淋的、肮脏的、绝望的本来面目!
不是以拯救者的姿态,而是以一个冷酷旁观者的身份。
他要让她亲眼看看黄良玉是如何在泥泞中挣扎,如何被践踏,如何凋零。
他要让她亲耳听听,那绝望的哭泣和悔恨的呻吟。
他知道,这或许并不能立刻斩断她与梁山伯的情丝,甚至可能激起她的逆反与同情。
但没关系。他只需要在她那颗被浪漫幻想填满的心里,埋下一一颗名为“幻想”和“现实”的种子。
让她明白,在这乱世之中,背叛家族,失去庇护的“爱情”,是何等脆弱不堪,其下场又是何等凄惨!
让她从此以后,每一次面对梁山伯时,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闪过黄良玉那双绝望的眼睛。
这很残忍。
但对马文才而言,这远比前世那般强取豪夺、最终酿成三重悲剧要“仁慈”得多。
他要的是祝英台的心甘情愿,是她的彻底清醒,而不仅仅是她的人。
作为未来的执旗者,掌控局面、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事包括残酷的现实来达成目的,这本就是他刻入骨髓的本能。
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观砚。”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属下在。”
“去准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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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支小小的队伍离开了尼山书院,前往杭州“游学”。
此行由马文才牵头,以“观摩钱塘人文,探访吴越遗迹”为名,顺利得到了陈子俊山长的允准。
同行者除了马文才、祝英台、梁山伯这看似固定的组合外,还有好热闹的王蓝田、荀巨伯等五六名学子。
一路上,马文才并未显露出任何急切之色,反而真的领着众人参观了几个着名的碑林古迹,与当地学子交流学问,一切看起来都像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游学活动。
祝英台与梁山伯起初也沉浸在这难得的出行与新奇的见闻中,暂时放下了书院里的拘束。
然而,抵达杭州城的第二日傍晚,马文才却看似随意地提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既至杭州,这十里湖光、风月之盛,亦可略观一二,方不负此行。”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提议去观赏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景致。
王蓝田等人立刻心领神会,兴奋起来,纷纷附和。
祝英台和梁山伯却瞬间变了脸色。
“文才兄,此举恐怕不妥!”
梁山伯率先反对,眉头紧锁,“书院规矩,学子不得狎妓饮酒,更何况我等是来游学,岂可涉足那等……那等烟花之地?”
他脸皮薄,说到后面已是有些窘迫。
祝英台更是心生抗拒,她女扮男装,混迹男子书院已是万般小心,岂能去那等污秽之地?
她立刻道:“山伯兄所言极是!我等学子,当以学业为重,岂能流连于秦楼楚馆?传出去岂不坏了书院清誉!”
王蓝田闻言,嗤笑一声,斜眼看着祝英台,语带讥讽:“哟,祝贤弟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胆子小,不敢去?还是说……根本就不是个男子,所以怕了?”
他本是随口一句挤兑,却恰恰戳中了祝英台最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