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角的夜晚,霓虹闪烁,人流如织,远比雷耀文之前待过的那些偏僻角落繁华得多。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小吃摊的香气、车辆的尾气以及一种躁动不安的活力。
大飞口中的那条街,官方名称是电气道的一段支路,但江湖上更习惯叫它“雀仔街”,不是因为卖鸟,而是早年这里聚集了不少赌档,麻将声日夜不息,雀友云集而得名。如今赌档大多转入更隐蔽的地方,但街道两旁依旧林立着几家规模不小的游戏厅、闪烁着暧昧粉灯的桑拿按摩房、以及几间生意火爆的酒吧和大排档。
雷耀文在第二天下午,就拿到了阿祥送来的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几家场子简单的租赁备案复印件、过去半年流水不清不楚的账本、以及一份看场小弟的名单。
账本看得雷耀文直皱眉头,漏洞百出,明显被之前的话事人口水辉做了不少手脚。每月十五万的底数,看来大飞哥也是综合考虑了实际情况和压榨空间后提出来的。
他没有急着去查账,而是先带着名单,独自一人在雀仔街慢慢走了一圈。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和牛仔裤,看起来是个普通人,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他观察着每家店铺的位置、人流、以及那些看似无所事事、聚在街角或游戏厅门口抽烟闲聊的古惑仔。那些人,应该就是名单上负责看场的人。
走到街尾,他看到了那家“辉煌岁月”游戏厅。门面不小,招牌却有些旧,进出的人流倒是不少,但门口站着的两个看场小弟却显得懒散,靠着墙打哈欠。
雷耀文记下这一切,心中已有初步计划。
晚上八点,华灯初上,雀仔街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雷耀文再次出现在街头,这次,身后跟着大飞派来的一个小弟阿明,是给他介绍雀仔街情况的人。
阿明是个机灵鬼,早就得到大飞吩咐,对雷耀文很是客气:“文哥,就是这里了。飞哥说了,以后这条街您话事。”
雷耀文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已经收到风声、显得有些紧张和观望的看场小弟们。这些人大多是四九仔和蓝灯笼,跟着之前的话事人混饭吃,现在换了老大,心里难免忐忑。
他没有去游戏厅或者酒吧,而是径直走向街边一家客人不多的潮州打冷大排档。他拉过一张塑料凳,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口正中的位置。
“阿明,让所有看场的兄弟,过来开会。”雷耀文对阿明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阿明应了一声,立刻和几个相熟的小弟分头去喊人。
不一会儿,十几个穿着各异、高矮胖瘦不一的古惑仔便聚集在了大排档门口,将本就不宽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大排档老板见状,脸色发白,却又不敢说什么。
小弟们看着坐在凳子上,神色平静的雷耀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大多听说过这个新扎职的“草鞋文”,据说是飞哥眼前的红人,但具体什么来路,有多大能耐,谁也没见过。看他年轻的样子,有些人眼神里不免流露出几分轻视和怀疑。
雷耀文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新买的万宝路,抽出一根点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沉默的压力让现场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直到一根烟抽了快一半,雷耀文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叫雷耀文。飞哥抬举,以后这条雀仔街,归我管。”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以前的规矩,我不管。从今天起,这里的规矩,由我定。”
“第一,所有场子的数目,每月初一交齐。该多少,就是多少,少一分都不行。”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寒意,“谁负责的场子交不足数,我就找谁。自己垫也好,去抢也好,我只要看到结果。”
小弟们面面相觑,感觉这位新老大似乎比口水辉要强硬得多。
“第二,看好自己的场子,不准惹是生非,但也不准怕事。有人来捣乱,就算他是东星马仔,也给我先打了再说!打不过,call我。但谁要是没动手就怂了,让别人踩了洪兴的招牌,别怪我执行家法。”
这话让一些年轻气盛的小弟眼神亮了一下,混江湖的,谁不想跟个硬气的老大?
“第三,”雷耀文弹了弹烟灰,“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跟谁的,有什么小心思。从今天起,替我做事,有功赏,有过罚。做得好,钱不会少你们的。想搞小动作…”
他冷笑一声,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意味让几个老油条心里一颤。
“听懂了吗?”雷耀文提高声音。
“…听懂了,文哥!”稀稀拉拉的回应响起。
“没吃饭吗?大点声!”雷耀文猛地喝道。
“听懂了!文哥!”这次声音整齐洪亮了不少。
雷耀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现在,各自回自己的位置。阿明,把账本拿过来。”他挥挥手,人群散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雷耀文就坐在大排档里,一边吃着老板小心翼翼端上来的卤味拼盘,一边让阿明协助,对照着账本,逐个听取各个场子负责小弟的口头汇报,快速理清着混乱的账目和人事关系。
他的思维敏捷,心算极快,往往小弟刚说完,他就能指出账目上不对劲的地方,或者问出关键的问题,让那些想糊弄的小弟冷汗直流,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的“文哥”。
处理完大部分事情,已是深夜。
雷耀文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街尾那家“辉煌岁月”游戏厅的负责人,一个绰号叫“肥狮”,体型肥胖,眼神闪烁的家伙。这人是口水辉的同乡,之前的账目就属他这里最乱。
“肥狮,”雷耀文翻着游戏厅的账本,头也不抬,“上个月,游戏厅流水显示有四十多万,你交上来的数只有八万?机器吃钱吃得这么厉害?还是你当我是凯子?”
肥狮额头冒汗,勉强笑道:“文哥,不是啊,你是不知道,最近生意难做,机器老是坏,维修费好贵的!而且东星的人常来捣乱,损失好大…”
“哦?”雷耀文合上账本,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机器坏?维修单呢?东星捣乱?什么时候的事,损失多少,为什么不去找飞哥?或者…你为什么没被打进医院?”
肥狮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
雷耀文站起身,走到肥狮面前,虽然身材不如对方肥硕,但那股气势却完全压倒了对方。
“我给你两天时间。”雷耀文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把之前吞掉的钱,连本带利,吐出来。少一分,我就按社团的规矩,帮你减减肥。滚!”
肥狮脸色煞白,连滚爬爬地跑了。
阿明在一旁低声道:“文哥,肥狮这家伙是滚刀肉,恐怕不会老实…”
“我知道。”雷耀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正好,缺只鸡来儆猴。他就很合适。”
他看向霓虹闪烁的雀仔街,眼神锐利。接收地盘的第一步,立威,必须做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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