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手还贴在地面，掌心下的震动没有停。那股从断掉的吞噬盘里渗出的银光正顺着裂缝往四周爬，像要钻进人的脑袋。他没抬头，只是把指节压得更紧，药渣的气息再次被引动，沿着地缝铺开，形成一层看不见的膜。
楚绾站在他前方三步远的地方，剑尖垂地。她看着那颗变红的假心脏，又看了眼齐昭的背影。他的耳尖有点红，那是紧张时的样子。她收回视线，手指慢慢覆上剑柄。
阿蛮蹲在岩石边上，一只手撑着膝盖。她喘得厉害，但眼睛一直盯着昏迷的黑袍人。老姜头拄着拐站得笔直，手里的药粉还没撒出去，他知道现在不是用的时候。
楚绾闭上眼。冷蓝的星力从指尖流入剑身，剑刃微微震颤。但她感觉到另一股东西——就在齐昭身边，有细碎的光点浮着，像是夜里街边小摊上摇晃的灯笼。那是人间灯火，是他每天煎药、送药、听人说话时攒下来的东西。
她睁开眼，轻声说：“原来你看到的世界，是这样。”
话音落下，剑光起。
蓝与金交织的光扫过空地，直冲那块断裂的吞噬盘。剑意未至，盘体已开始抖动，裂口扩大，银丝状的记忆流猛地喷涌而出。一根缠上阿蛮的手腕，她浑身一僵，眼前闪过一个陌生女人抱着孩子哭的画面；一根擦过老姜头的脸，他踉跄了一下，嘴里喃喃叫了声“娘”；最后一根直奔齐昭后颈，却被地气屏障弹开。
楚绾手腕一转，剑锋划出半圆，将所有记忆流卷住。她看清了其中一段——天脊之巅，风雪漫天，一个穿青衫的女子手持长剑插入星核裂缝，身后山河崩裂，无数人跪在地上喊她的名字。
那是她自己。
三千年前的事。
她记得那一剑是为了封印星核，却不记得那时曾把自己的意识散入天地。更不记得，那段执念也被偷了出来。
“你们连她的执念都敢偷。”她说。
声音不大，但剑意骤然收紧。那些飘散的记忆被她用剑光织成一团，像包药丸一样裹得严实。她转身，剑尖指向地面跪着的村民。
“归还。”
光团落地，瞬间炸开。十几个村民同时捂住头，有人叫出了妻子的名字，有人忽然哭了，还有一个老头哆嗦着摸出烟斗，打了好几下火石才点燃。
阿蛮咧嘴笑了：“这回真醒了。”
老姜头点点头，把药粉重新塞回怀里。“药救身，剑护魂，挺好。”
可就在这时，地上三名黑袍人胸口的假心脏又开始跳动。虽然盘子碎了，但他们还在试图连回去。齐昭感觉到地下的牵引力又来了，比刚才更急。
“他们还想吸。”他说。
楚绾没答话，而是收剑入鞘。她双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插进中央那块断盘的裂缝里。剑身没入一半时，金光从接触点扩散开来，和齐昭引来的地气碰在一起，嗡的一声轻响，像是锅盖盖上的动静。
她闭着眼，低声念了一句谁都没听过的词。
“星坠非灭，心燃即归。”
话落，剑身彻底亮了。不再是冷蓝色，也不是单纯的金色，而是一种温润的光，像清晨第一缕照进药铺的阳光。那光顺着断盘蔓延，把残留的黑气一点点洗掉，最后整块碎片变成一片透明晶片，静静躺在地上。
村民们陆续站起来。有人拍着脑袋说梦见自家娃喊爹，有人拉着同伴的手不肯放。那个之前流口水的男人走到齐昭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袖子。
“我记得你。”他说，“你给过我糖。”
齐昭笑了：“对，我记性不好，但我记得该给谁糖。”
他说完想站起来，却发现掌心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低头一看，地上的晶片边缘渗出一滴水珠，正顺着裂缝流向他的手指。
那不是水。
是血。
楚绾拔剑的动作快得看不清。她抽剑的瞬间，一道金蓝相间的光扫过空地，把所有残余的黑线全斩断。三名黑袍人同时吐血，假心脏炸成灰烬。
她站在原地没动，剑尖朝下，滴着血。发间的银星簪闪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
齐昭终于把手抬起来，盯着那滴血看。它在他指尖晃了晃，然后落下，砸在晶片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阿蛮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一名昏迷的黑袍人跟前，抬脚踩住他的手腕。“这次别让他们再醒。”
老姜头拄着拐走下高坡，路过楚绾时顿了顿。“你这剑法，以前没见过。”
楚绾摇头：“我也刚会。”
齐昭搓了搓手，抬头看天。那边的黑红色光影又出现了，比之前更近。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回地面。
楚绾也抬头。
她看见远处的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照下来，正好落在剑刃上。那一瞬，她感觉胸口有点热，不像星力流动，倒像是喝了口热汤的感觉。
阿蛮突然喊了一声：“他们来了！”
齐昭掌心一沉，地气屏障重新张开。老姜头掏出最后一包药粉，拇指抹过掌心。
楚绾握紧剑柄，脚步往前挪了半步。
风刮过来，带着尘土和铁锈味。空中那道黑影越来越低，能看清是三个人影踏着飞梭疾驰而来，领头那人手里拎着一块新的吞噬盘，表面刻着和之前不同的符文。
齐昭低声说：“这次不一样。”
楚绾点头：“我知道。”
她抬起剑，剑尖指向来敌。金蓝双色的光在刃上流转，像火焰，又像流水。
阿蛮四肢着地，银毛再次炸起。老姜头扬起药粉，准备抛出。
齐昭闭眼，明心眼开启。他看见那块新盘子里藏着几十段记忆，其中有孩子的笑声，有老人咳嗽的声音，还有一段模糊的画面——一个女人坐在灶台前熬药，火光映着她的脸。
那是他娘。
他猛地睁眼。
楚绾的剑已经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