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我已站在门边,指尖探入门缝下方。那块刻着追踪符的小石子还在,边缘微温,像是昨夜有人停留太久,体温渗了进去。
我将石子握入掌心,闭目凝神,玉佩轻震。血色丝线自识海蔓延而出,在脑海中织成一道流动的轨迹。昨夜那道气息并未远去,而是沿着执事堂后巷一路向西,最终停在外门粮仓附近的废弃通道口。路径曲折,刻意绕开巡防路线,显然是熟门熟路之人所为。
线索有了,但不能直取。
我换下夜行衣,披上普通弟子服,去任务发布厅登记月供药材。登记簿摊开时,我故意在备注栏写下:“需核查三月前丹药损耗记录”,笔锋顿了两下,确保字迹清晰可见。
身旁执事果然神色一变,目光迅速扫过四周,随即低头整理文书,袖中手指微微一动——是传讯灵符被激活的波动。
不到半盏茶工夫,粮仓方向传来轻微灵力扰动,守备调动频率从半个时辰一次,缩短至两刻钟一轮。非制式禁制也悄然开启,封锁偏室入口。
他们怕了。
这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粮仓有问题,而且问题藏得极深。若只是寻常资源管理,何必如此紧张?越是遮掩,越说明那里埋着不能见光的东西。
我退出大厅,未回居所,而是绕道杂役房,翻出一套旧工服换上。肩头还沾着去年搬运谷袋时留下的霉斑,气味混着尘土与陈粮,足以骗过例行盘查。
清晨正是交接班之时,杂役队伍鱼贯而入。我低着头混在其中,顺利进入粮仓主区。麻袋堆叠如山,空气闷重,巡逻弟子每走过一趟,都会用灵力扫一遍角落。我借着搬运空筐的机会,一步步靠近西北角那片堆放陈年杂物的区域。
那里有一堵墙,砖缝颜色新旧不一,明显修补过。
我等了一炷香时间,直到下一波巡逻即将换岗的间隙,才悄然退到墙边,以灵力轻叩砖面。空心声自内传来,夹层无疑。
撬开并不难。一块松动的木板后,藏着一个油布包裹的册子。入手冰凉,质地似皮非纸,触感沉滞,仿佛吸过血般沉重。
我将其塞入怀中,原路退出,未惊动任何人。
回到居所,我关紧门窗,布下隔音结界,才将册子取出置于案上。封面无字,四角嵌着暗铜扣环,中央一道模糊印记,像被水浸过的印章,隐约能看出“宗档·丙七”字样。
翻开第一页,纸面空白。但我心神微沉时,那些墨痕便如活物般浮现,扭曲蠕动,似有意识地躲避注视。
这不是普通的隐墨术,而是结合了封印咒文的秘写法,专为长期隐藏信息所设。
我伸手按住玉佩,尝试以残纹共鸣。片刻后,掌心传来微弱灼热,与账本材质产生感应。这种材质……曾在祖祠地库见过,用于封存重大罪案卷宗。
它来自宗门旧档,却被改造成私密账册。
不能再等。我深吸一口气,激活一次因果回溯。血色丝线自眉心延伸而出,缠绕账本边缘,缓缓渗入纸页。
刹那间,几行字迹在眼前闪现——
“三月十七,玄铁三十斤,经赵七手,转入黑鸦岭;对价:灵币五百,另附‘清口丹’十粒。”
“四月初二,聚气丹八十瓶,标为损耗,实由林执事移交灰袍客,地点:子时,后山焚药亭。”
“五月初九,试炼场外门阵旗三组,拆解运出,换回赤鳞砂两匣。”
每一笔都标注了经手人、时间、去向与回报。而这些人名,无一不在近期针对我的事件中出现过。
赵七,拒绝提供轮值记录;
林执事,属任务司,曾派弟子劝我收手;
还有那位灰袍客,正是警告我“别被人当枪使”的那人。
更让我瞳孔收紧的是,这些交易的时间节点,全部对应我在试炼期间遭遇陷害的关键时刻。玄铁流失当日,我正因“作弊”被剥夺资格;聚气丹失踪期间,南宫璃查到药堂杂役记忆被封。
这不是巧合,是布局。
他们利用职权转移资源,再制造事端嫁祸于我,既清除异己,又掩盖贪腐行径。甚至可能,当初举报我作弊的弟子,也是这条链上的棋子。
我立刻唤来南宫璃。
她进门时脚步很轻,脸色仍未完全恢复,但眼神清明。我将账本推至她面前:“你能稳住它的精神波动吗?”
她点头,指尖轻抚封面,眉心朱砂微亮。淡蓝波纹自她体内散出,笼罩账本。原本躁动的墨痕渐渐平复,更多内容开始浮现。
我们逐页梳理,发现交易链条极为严密。物资以“损耗”“报废”名义注销,再通过外门杂役、执事层层转手,最终流向黑鸦岭——那是魔道外围据点,常年窝藏邪修。
而所有经手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在不同程度上阻挠过我对萧炎事件的调查。
“这不是单纯的贪腐。”南宫璃低声说,“是系统性清洗知情者。他们用宗门体制做掩护,把违法交易包装成公务流程。”
我盯着最后一页尚未显影的部分,那里有一串模糊编号:“乙类·地库出入许可·副册”。
地库!
萧炎临死前提到的地库,竟也与此有关?
我正欲继续催动回溯之力,南宫璃忽然抬手制止:“等等,这里有东西不对。”
她指向账本夹层内侧,一处极细的纹路,在精神力映照下显现出一抹暗红痕迹。不是墨,也不是符印,而是一种残留的气息——极淡,却带着扭曲的压迫感。
“魔气。”她说,“很老,像是多年前所留,已被抹除大半,但仍有一丝渗入材质深处。”
我心头一凛。
这意味着,这本账册最初可能并非由人书写,而是由某个与魔道有关的存在主导设立。或许早在数年前,这张网就已经铺开。
是谁能在宗门档案体系中动手脚?又是谁有权调用“地库副册”这类机密编号?
答案呼之欲出。
我将账本合上,铜扣发出一声轻响。屋内灯火跳了跳,映得纸面余痕忽明忽暗。
“现在还不能上报。”我说,“一旦暴露,他们会立刻销毁其余证据,切断联系。我们必须先摸清整个网络,找到源头。”
南宫璃看着我:“你打算怎么做?”
“让他们以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远处粮仓方向,又有两名陌生弟子进出,腰间佩牌不属于常规巡防编制。
“接下来,我会继续去执事堂走动,查些无关紧要的记录,装作毫无进展。”
“ meanwhile,你暗中联络药堂那个识海被封的杂役,不要触动禁制,只需确认他最近是否又被传唤。”
“只要他们还在动,就一定会露出更多破绽。”
她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可你要小心。这账本既然存在,必然有人定期查验。若发现失踪……”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将账本收入袖中,指尖拂过铜扣,“我不怕他们来,只怕他们不来。”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院外。
来人没有敲门,也没有通报,只是静静站着。
我与南宫璃对视一眼,她缓缓退至外间,假作整理药箱。我则坐回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纸上缓缓写下:“本月灵材补给清单”。
笔尖顿住。
窗外,一片枯叶飘落在门槛上,叶脉中央,裂开一道细缝,像是被人用指风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