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元宝还卡在陈三槐的指缝里,血顺着牙尖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那张滞销冥钞上。钞面“信用土地”四个字吸了血,边缘微微卷起,像被谁悄悄揭过一角。他没动,也没去擦,只是把右眼皮往上一掀,让金泪悬在睫毛根,不敢落。
他知道这滴泪一旦沾纸,就会自动解析阴间协议——但解析出来的,从来不是人话。
金泪终于撑不住,啪地砸下去。冥钞“刺啦”一声冒起青烟,浮出三行小字:
“往生认证系统已升级:扫码即视为签署《灵魂数据共享协议》。”
“认证失败将触发祖坟黑烟预警,连续三次失败自动转入债务催收流程。”
“备注:本服务由孟婆汤连锁店独家技术支持,解释权归阴阳账房所有。”
陈三槐盯着“独家技术支持”那五个字,笑了一声。他认得这套路,跟城南王寡妇卖豆腐时附赠的“买一送一券”一模一样——券背面印着“最终解释权归本店所有”,可她连营业执照都是用纸扎的。
他把元宝从指缝里拔出来,血顺着掌心流进袖口。疼让他清醒。他知道刚才那一声“滴”,不是系统响应,是某种东西被扫开了。
“林守拙!”他喊。
纸扎匠人从坟后探出头,手里还捏着个刚焊好的往生路由器,天线歪得像被驴踢过。
“你说这玩意儿能防孤魂蹭网?”陈三槐把冥钞甩过去。
林守拙接住,对着光一照:“能啊,我还加了新二维码,全市祖坟都能连,信号强到能给地府证券交易所直播打赏。”
“那你看看这码扫的是谁的账户。”
林守拙掏出纸扎显微镜,贴在二维码上。镜片是用纸折的,焦距靠吹气调节。他哈了两口气,突然脸色一变。
“底下压着一行阴文……‘绑定账户:陈父·阴司Id-747’。”
陈三槐没说话,只是把狗牙元宝重新按回太阳穴。疼感一上来,祖先们的合唱声就淡了。他抬头看那团旋转的血色咒文,纸灰还在飘,轨迹却变了——不再是“往生券”,而是“还款倒计时:71天12小时03分”。
“我爸七年前就没了。”他说,“他账户怎么还在动?”
林守拙低头,指甲无意刮下一层二维码涂层,露出底下银粉。他没在意,随手抹在路由器接口上。陈三槐却盯着那点银光,忽然想起什么。
他把银粉抠下来,抹在右眼上。金泪滴落,银粉瞬间显影:
“物流编号:Lw-666-心”
他手指一抖。
这不是追踪码,是运单号。而“心”字,不是器官类别,是目的地缩写——地府物流部专用术语,代表“核心债务载体转运中”。
他把滞销冥钞揉成团,塞进道袍补丁口袋。那里还躺着杨石头上个月送的千纸鹤,翅膀上印着“信用土地”防伪纹。他一直没扔,因为穷,也因为多疑。
“你那个路由器,连了多少坟?”他问。
“三百二十七座。”林守拙报数,“全是咱村及周边,按族谱顺序自动配对。”
陈三槐冷笑:“自动配对?谁写的程序?”
“孙不二。”林守拙挠头,“说是从地府证券交易所扒的开源代码,我加了个‘扫码送功德’弹窗。”
“你加了个劫持入口。”陈三槐把狗牙元宝往路由器天线上一磕,珠子弹出,穿过信号波纹,在半空凝成一行残字:
“密钥:生辰+泪”
他认得这笔迹。是他爸写在当铺账本角落的习惯——每次算错账,就用指甲在纸上划两下,像在擦。
他猛然掀开右眼皮,让金泪直接滴进路由器接口。
系统卡顿一秒,弹出后台页面。
界面是当铺账房的老UI,绿底黑字,菜单栏还挂着“本月错别字排行榜”。操作日志滚动刷新:
“04:15 批量绑定祖坟二维码 → 执行人:汤映红”
“04:16 启用自动代扣协议 → 扫码即扣阴德点”
“04:17 推送催收黑烟程序 → 覆盖范围:全市”
陈三槐盯着“汤映红”三个字,没动。
他知道她最近总送“功德版拔毒膏”,说是新研发的,能祛除阴债残留。他还记得罐底那层银粉,以为是防潮涂层。
原来那是定位剂。她早就在等他扫第一个码。
林守拙突然掏出纸扎手机,屏幕闪红:“所有往生wiFi用户设备提示:‘阴债代扣协议已生效’。”
“她不是供货商。”陈三槐说,“她是系统管理员。”
他转身就走,狗牙元宝还嵌在太阳穴,血顺着鬓角流进衣领。林守拙追上来:“你去哪?”
“她店门关了。”
“那就砸开。”
“门槛有结界。”
“那就用信用冥钞破。”
“你疯了?那是土地神的防伪标志!”
“现在是唯一能跟汤映红系统对冲的东西。”陈三槐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滞销冥钞,贴在路由器上。钞面“信用土地”铜牌纹路亮起微光,与空中血色咒文产生共振。
纸灰网簌簌抖动,祖先幻象出现裂痕。
他抬脚就走,鞋底踩碎一片烧糊的纸钱。林守拙在后面喊:“你别冲动!她可是……”
“她可是给我汤里下健忘草的人。”陈三槐头也不回,“现在连我爹的账户都敢动。”
城南街角,孟婆汤连锁店门紧闭。门缝渗出榴莲味,浓得能呛死野猫。他知道这是她生气了。
他抬脚踹门。
门没开。门槛升起一道纸扎结界,符文是用红墨水画的,仔细一看,竟是他七岁时在墙上涂的“陈三槐爱王寡妇”——那会儿他还穿着开裆裤。
“你连我小时候的丑事都存着?”他冷笑,把滞销冥钞拍在结界上。
钞面铜牌纹路与符文接触,发出“滋啦”一声,结界裂开一道缝。
他冲进去,直奔后厨。锅还在烧,汤面翻滚,一股榴莲混着桂花的怪味扑面而来。
他掀开锅盖。
汤面上浮着个微型心脏模型,纸扎的,血管用红线缝,心室里嵌着块芯片,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你他妈在煮我?”他低吼。
背后传来脚步声。汤映红从暗室走出,手抚着腹部,脸色发白。
“不是煮你。”她说,“是借你的心跳,走物流通道。”
“什么物流?”
“你的灵魂运输。”她抬头,“你爸签的协议,需要活体生物信号维持绑定。你要是死了,债就转到你儿子身上。”
陈三槐僵住。
“我没有儿子。”
“你快有了。”她低声,“催产符不是为了让孩子早点生,是为了让你活着签完最后一份协议。”
他盯着她腹部,突然发现她心跳频率不对——太慢,像是被人调过速。
“你根本不是怀孕。”他说,“你在模拟胎心。”
汤映红没否认。她抬起手,掌心躺着本生死簿,翻开一页,夹层里传出婴儿啼哭。
但那不是哭声。
是机械语音,一字一顿:
“物流进度:78%”
陈三槐后退一步,狗牙元宝从太阳穴滑落,砸在地上,弹了两下。
他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后背突然一凉。
哭丧棒的影子从门缝伸进来,轻轻搭在他肩上。
张黑子站在门口,反戴工作证,棒头还沾着狗尾巴草。
“你的心跳。”他说,“已经被登记成跨境物流品了。”
陈三槐没回头。
他把元宝攥进掌心,血从指缝渗出,滴在生死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