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突兀地亮起，嗡鸣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曹絮时从一堆设计稿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伸手拿过手机。
是林薇，她高中时代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絮时，周末高中同学聚会，在老地方‘锦春园’，能来不？好多人都说会到呢！”后面跟了个俏皮眨眼的表情包。
曹絮时指尖微顿。同学聚会……这个词对她来说，带着些许尘封的遥远感。毕业数年，大家各奔东西，忙于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奔跑，联系渐渐稀疏。她并非不念旧，只是觉得，有些回忆，更适合安放在心底某个角落，偶尔翻阅，而非轻易摊开在喧闹的聚光灯下。
她轻轻敲下几个字：“可以啊，好久没见大家了。” 按下发送键，心里泛起一丝对旧日时光的浅浅期待。
几乎是在消息显示“已送达”的瞬间，林薇的回复就追了过来，快得让她猝不及防。
“对了，忘了说，**何九华也在。**”
“何九华也在。”
这五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曹絮时的目光定在了那个名字上，指尖停留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动作。
何九华。
一个在她青春岁月里，镌刻下最深痕迹的名字。那个她整个高中时代，隐秘而热烈地喜欢着的少年。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穿着干净校服，身姿挺拔的背影；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引得全场尖叫的张扬；午后阳光下，他靠在教室窗边看书时，低垂的眉眼和长长的睫毛投下的淡淡阴影；还有那次，在图书馆狭窄的书架通道里不经意间的擦肩而过，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和她瞬间如擂鼓的心跳……
他长得特别帅，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看见的耀眼。成绩好，运动佳，性格虽然有些清冷，但并不孤傲，是无数女生日记本里偷偷描摹的对象。曹絮时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她的喜欢，更加沉默，像一颗被深深埋藏的种子，从未见过天日。
她记得自己会刻意算好时间，只为了在上学路上能“偶遇”他；会在他打篮球时，坐在最远的看台角落，目光却紧紧追随；会因为他偶尔一次无意间的目光交汇，而脸红心跳一整天。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的暗恋。
毕业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吹散了这群年轻的蒲公英。没有告白，没有后续，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随着毕业纪念册的合拢，被小心翼翼地收藏进了青春的博物馆。她以为，时间早已将那些细腻的情感冲刷得模糊，那个名字，也理应褪色成了记忆里一个普通的符号。
可是，当“何九华”这三个字再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曹絮时才恍然发觉，有些印记，并不会轻易消失。它们只是潜伏着，等待一个被唤醒的契机。
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慌乱，夹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悸动。他去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变成了什么样子？还会是记忆中那个清俊少年的模样吗？
随即，一丝自嘲的笑意浮上嘴角。她想，过去了这么久，高中毕业至今，七八年的光阴流淌而过，大家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或许他身边早已有了良人相伴，或许他事业有成，意气风发。而自己，不过是当年班里一个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女同学，成绩中游，相貌清秀但绝非惊艳，放在人堆里并不起眼。他，大概早就忘记班里还有曹絮时这号人了吧。
“去就去吧，”她对自己说，“就当是去见见老同学，看看大家的变化。至于何九华……他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回复林薇：“好的，收到。周末见。”
放下手机，却再也无法专注于眼前的设计稿。窗外的天色渐渐沉暗，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映照着她有些纷乱的心绪。
聚会那天，曹絮时因为临时要处理一个紧急的客户修改意见，果然耽误了。等她匆匆赶到“锦春园”那个熟悉的包厢门口时，里面已经传来了阵阵喧哗和笑声。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为奔跑而微乱的头发和裙摆，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包厢门。
热闹的声浪扑面而来。圆桌旁坐满了熟悉又略带陌生的面孔，大家显然已经热络地聊开了。她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声“曹絮时！”“你来啦！”的招呼声响起。
她笑着应和，目光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某种宿命感地，在人群中搜索。
然后，她看见了。
在包厢略显迷离的灯光下，在那一张张洋溢着久别重逢喜悦的脸庞中，那个身影依然卓尔不群。他坐在靠里面的位置，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比起少年时的清瘦，他显得更加挺拔结实，肩膀宽阔了些，下颌线条也更加清晰利落。眉眼间的青涩褪去，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沉稳，但那份出众的俊朗，丝毫未减，反而因岁月的打磨而更具质感。
是何九华。他正侧头和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曹絮时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妙的折叠，那个记忆中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身影重合。
她迅速移开视线，假装自然地扫视全场，却发现——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整个包厢，竟然只有何九华旁边的那个座位空着。
一丝尴尬和莫名的紧张攫住了她。现在调头就走显然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几个同学“絮时，这边有位置！”的招呼声中，她尽量维持着从容，穿过桌椅和人群，走向那个空位。她能感觉到，随着她的走近，何九华似乎也停止了交谈，目光转向了她。
她在他身边坐下，一股清淡的、混合着一点点烟草和干净皂荚的味道隐约传来，与她记忆中图书馆那个下午的味道微妙地不同，却又奇异地好闻。
“不好意思，来晚了。”她对着桌上的众人抱歉地笑了笑，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没事没事，来了就好！”之前的班长，如今已经发福了不少的王明，笑着端起酒杯，隔着桌子指向她，“曹絮时同学，规矩你懂的，最后到的，罚酒一杯！”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起哄声响起。
曹絮时微微蹙眉。她的酒量极差，几乎是沾酒就醉。正斟酌着该如何婉拒，是说自己酒精过敏还是以茶代酒……
就在这时，身旁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地接过了班长递来的那杯澄澈的液体。
“她喝不了，我替她喝。”
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曹絮时愕然转头，看向何九华。他神色平静，甚至没有看她，只是对班长举了举杯，然后仰头，喉结滚动，将那杯白酒一饮而尽。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哇哦——！”
“何九华，可以啊！英雄救美？”
“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这么够意思！”
包厢里瞬间炸开了锅，调侃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曹絮时愣在原地，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怎么会知道她喝不了酒？是巧合？还是……
何九华放下空杯，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这才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放缓了些：“没关系吧？”
“没……没事，谢谢。”曹絮时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她慌忙低下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心底那潭沉寂多年的湖水，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搅动得波澜四起。
接下来的时间里，曹絮时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周围的喧闹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她的感官，不自觉地被身边这个男人所牵动。
她发现，何九华的话并不多，大多时候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却能引得大家会心一笑。他比高中时健谈了些，但那份骨子里的清冷似乎还在。
而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每当有同学过来向她敬酒，或是游戏输了要罚酒时，何九华总是恰到好处地出面，用各种理由——“她酒量浅”、“这杯太烈了”、“我代她，你们想喝多少我奉陪”，将她护在身后。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面颊渐渐染上薄红，眼神也比之前更深邃了些，但思路依旧清晰，应对得体。曹絮时看着他为自己挡酒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酸涩又胀痛。她想开口阻止，却又不知该以什么立场，只能在旁边低声说几句“少喝点”、“没关系，我可以喝一点”，却都被他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
“别担心，”在一次她试图拿回自己的酒杯时，他轻轻按住她的手背，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和一丝酒意，很快又松开，“我心里有数。”
那短暂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聚会终于在热闹的氛围中接近尾声。大家互相道别，约定着下次再聚。
何九华显然喝得不少，虽然站得稳，眼神也还算清明，但周身笼罩的那层微醺的气息，以及比平时迟缓半拍的反应，都显示他已处于半醉不醉的状态。当同学们商量着谁送他回去时，他揉了揉额角，带着几分刻意渲染的迷糊，含糊地说：“没事……我能回去……”
这模样，任谁看了都不放心。
“絮时，你看何九华帮你挡了那么多酒，于情于理，你也该送送他吧？”林薇挽着曹絮时的胳膊，小声提议，眼里闪烁着曹絮时看不懂的狡黠光芒，“而且你们好像顺路。”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对啊对啊，曹絮时，就麻烦你了！”
曹絮时看着何九华那副与平时沉稳形象迥异的、带着点脆弱和孩子气的模样，再想到他今晚确实因自己而喝了远超平时的量，心中那点犹豫和尴尬，终究被愧疚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压了下去。
“好吧，”她点了点头，“我送他回去。”
她走到何九华面前，隔着一臂的距离，轻声问道：“何九华，你还能走吗？”
何九华抬起头，那双因为酒意而显得格外幽深的眸子望向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包厢里带出来的燥热。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车流如织。曹絮时走在前面，何九华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这段路，走得异常安静，也异常煎熬。
曹絮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以及身后那不算平稳的脚步声。她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确认他跟上了，没有走丢，也没有……摔倒。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在一个稍微有些不平的路砖处，何九华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身体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向前栽倒。
“小心！”曹絮时惊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转身，伸手用力扶住了他的胳膊。
男人的身体远比她想象的要沉，带着灼人的热度和浓烈的酒气。他大半的重量瞬间压了过来，曹絮时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两人。
“何九华？你怎么样？”她焦急地问，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眉头微蹙，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里似乎在无意识地低声念叨着什么，含糊不清。
“……絮……时……”
曹絮时的心猛地一紧！她是不是……听错了？他在叫她的名字？
她屏住呼吸，想听得更真切些，但他却又没了声音，只是靠在她身上，呼吸沉重。
扶着一个几乎失去平衡的高大男人，曹絮时很快就感到力不从心。手臂发酸，身体被他压得微微颤抖。夜风吹拂，带着一丝无助和委屈涌上心头。这算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决定放下的过去，为什么又要在多年后，以这样一种混乱的方式重新交织？
一股莫名的脾气上来，她赌气地想：干脆把他扔在这里算了！反正他也快到家了，应该没事吧？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承受这种尴尬和辛苦？
这个念头一起，她真的松了松力道，试图将他推开一些，然后转身作势要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抓住！
下一秒，一个滚烫的、带着浓重酒气的怀抱从后面将她紧紧拥住！
曹絮时彻底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何九华的双臂有力地环在她的腰间，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后皮肤上，引起一阵阵战栗。
“你干什么？！”曹絮时又惊又羞，试图挣扎，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身后的人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那低沉沙哑的，带着醉意和某种深刻恐惧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重重地砸进了她的心里：
“怕你消失。”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刻，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身后男人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和他胸腔里传来的、与她同样急促的心跳声。
怕你消失？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惧？她对于他而言，难道不只是一个几乎没什么印象的高中同学吗？何来“消失”一说？
无数个问号在曹絮时心中翻涌，让她一时忘记了反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抱着。
何九华似乎将她沉默的僵硬当成了默许，抱得更紧了些，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醉酒后的含糊不清，却又异常执拗地重复着：
“别走……这次……别又不见了……”
“曹絮时……我找了你好久……”
断断续续的词语，拼凑出令人心惊的信息。
曹絮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她停止了挣扎，缓缓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放松了身体。
晚风依旧在吹，路边的霓虹灯光流淌在他们身上，勾勒出相拥的轮廓，在寂静的街道上投下长长的、交叠的影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是一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曹絮时感觉到环在她腰间的力道稍微松了些，何九华的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均匀，像是……睡着了？
她试探性地，轻轻动了一下。
“别动……”他立刻收紧了手臂，带着鼻音咕哝，意识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曹絮时叹了口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今晚的何九华，打破了她对他所有的认知。那个高高在上、清冷疏离的校园男神，此刻却像个脆弱的孩子，紧紧抱着她，诉说着怕她消失的恐惧。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她不知道的什么？
她不能再把他扔在这里，也……不想扔了。
“何九华，”她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我们得回家，你不能在这里睡着。告诉我你家地址，好吗？我送你回去。”
她重复了好几遍，耐心地，轻柔地。
何九华似乎听进去了一些，含糊地报出了一个小区名字和门牌号。曹絮时记下，那是一个离这里不远的高级公寓小区。
她费力地半扶半抱着他，试图拦一辆出租车。这个过程依旧艰难，何九华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但这一次，曹絮时没有再感到烦躁和委屈，心里充满了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好不容易拦到车，将几乎睡着的何九华塞进后座，曹絮时也坐了进去，对司机报了地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何九华歪着头，靠在车窗上，似乎睡着了。车内光线昏暗，只有窗外流转的路灯光影偶尔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安静得像个无害的大男孩。
曹絮时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描摹着他熟悉的眉眼，鼻梁，嘴唇。高中时那些小心翼翼藏匿的心事，如同被春雨浸润的种子，悄然破土，疯狂滋长。原来，她从未真正忘记。原来，那份喜欢，只是被时间覆盖了一层薄灰，轻轻一吹，便露出了底下依旧鲜活的色彩。
而他呢？他那句“怕你消失”，他今晚异常的挡酒和此刻的依赖，又意味着什么？
终于到了何九华住的公寓楼下。曹絮时付了车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司机好心的帮助下，才将沉睡的何九华扶出出租车，架进了电梯。
按照他之前说的门牌号，她用他的指纹解了锁，打开了公寓的门。
室内是简洁现代的装修风格，以黑白色调为主，干净整洁，甚至显得有些冷清，缺乏生活气息。她摸索着打开灯，将他扶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
做完这一切，曹絮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站在沙发边，看着陷入沉睡的何九华。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即使在睡梦中，也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替他脱掉鞋子，盖好薄毯，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做完这些，她觉得自己该走了。
可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那句“怕你消失”，像魔咒一样萦绕在耳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沙发旁边的一个半开的抽屉吸引。那抽屉没有完全关好，里面似乎放着一些杂物，而最上面，露出一个眼熟的、略显陈旧的笔记本一角——那款式，很像他们高中时流行用的那种硬壳笔记本。
鬼使神差地，曹絮时走了过去。她告诉自己，这很不礼貌，是侵犯隐私。但内心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着她，仿佛那本笔记本里，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她颤抖着手，轻轻拉开了抽屉。
那果然是一本高中用的笔记本，封面是墨蓝色的，已经有些磨损。她拿起本子，犹豫了一下，翻开了扉页。
上面，是熟悉而飞扬的字迹，写着“何九华”三个字。
这似乎是他高中时的课堂笔记或者随笔本。她随意地往后翻着，里面果然记录着一些数理化公式和课堂要点，间或有一些零散的、像是随手的涂鸦和句子。
直到她翻到中间某一页，动作猛地顿住。
那一页，没有笔记，只有反复写满的、同一个名字——
“曹絮时”。
密密麻麻，工整的，潦草的，大的，小的，用钢笔，用圆珠笔……写满了整页纸。在页面的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笔迹深得几乎要划破纸背：
“如果当时，我能勇敢一点。”
曹絮时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呼吸骤然停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页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继续飞快地往后翻。
在接近本子末尾的地方，夹着一封……信？
信封是朴素的白色，没有署名。她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信纸上的字迹，是属于何九华的，时间是，他们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
“曹絮时：
写下这封信，不知道会不会有勇气寄出去。或许，它最终只会像我的心意一样，永远被藏在这个本子里。
高中三年，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总是很安静，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发梢。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虽然你好像很少在班里大笑。
我记得有一次在图书馆，我们差点撞到一起，你慌张道歉的样子，我记了很久。
我记得你数学很好，但物理似乎有点吃力，有一次看到你对着物理习题皱眉头，我很想走过去问你需不需要帮忙，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
曹絮时，我喜欢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早，还要深。
但我很懦弱。怕被拒绝，怕影响学习，怕打破那种看似平静的距离。总想着，等毕业再说，等高考结束再说。
可现在，真的毕业了，我们各奔东西，我甚至连你在哪所大学都不知道。我才发现，有些机会，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这封信，大概也寄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