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橘子园，空气清冽得像被冰镇过。吴鹤臣穿着厚实的棉服，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里凝成一团团转瞬即逝的白雾。他站在一株茂盛的橘树下，戴着粗线手套，正仔细挑选着成熟的果实。
沈繁星在树梢的枝叶间悄然凝形，好奇地打量着树下这个陌生的人类。少年侧脸的线条在冬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干净。一个促狭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你抿起嘴，偷偷一笑，指尖朝着他头顶上方那根沉甸甸的枝条，极轻地一点。“啪嗒！”一颗饱满的橘子不偏不倚，正砸在吴鹤臣的头顶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低呼一声，困惑地抬手摸了摸被砸的地方，茫然地抬头看向枝叶交错的头顶。
沈繁星看着吴鹤臣这副摸不着头脑的憨直模样，沈繁星忍不住在枝叶深处捂嘴偷笑。然而，只一眨眼的功夫，树下的身影竟消失了。沈繁星心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清朗的、带着点好奇和试探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紧贴着你背后响起。
“你好？”
那声音近得吓人。沈繁星浑身一激灵，几乎是出于本能，刚刚凝聚的人形瞬间溃散，又变回了那圆滚滚、通体蜜橙色的小精灵模样，惊慌失措地悬浮在半空。
“呀！”
沈繁星气鼓鼓地叉起腰，试图摆出最威风凛凛的姿态，瞪着这个神出鬼没的人类。
吴鹤臣显然被眼前这超现实的景象惊住了，眼睛瞬间睁得溜圆。但出乎意料，那惊愕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很快便被一种纯粹、炽热的欣喜取代。他试探着伸出手，修长白皙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朝沈繁星圆嘟嘟的身体戳了过来。
“你做什么啊？”
沈繁星又惊又羞，伸出两只小小的手奋力推搡吴鹤臣伸过来的那根手指。
被沈繁星这么一推，吴鹤臣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对不起啊。”
吴鹤臣收回手指，声音带着点窘迫的歉意，挠了挠后脑勺，“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繁星抱着小小的手臂，重重地“哼”了一声，吴鹤臣有些手足无措。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接着一种极其诱人的、混合着浓郁花香和蜂蜜的甜蜜气息，霸道地占据了沈繁星的全部嗅觉。沈繁星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瞄过去，只见吴鹤臣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块用漂亮玻璃纸包裹着的糖果。
“我叫吴鹤臣，”他声音放得更轻，带着点诱哄的味道，“吃这个吗？很甜的，像蜂蜜一样。”
咕咚，沈繁星咽了咽口水，那点小小的气恼在汹涌澎湃的香甜诱惑面前，开始摇摇欲坠。沈繁星迟疑地，慢慢地，将手朝他伸去，眼睛紧紧盯着那块糖果，可吴鹤臣的手指却灵活地一偏，躲开了。
“那你原谅我了？”
吴鹤臣歪着头，眼底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像只成功设下陷阱的小狐狸。
可恶！这个狡猾的人类！居然跟自己讨价还价！想也没想，沈繁星朝着那块近在咫尺的甜蜜诱惑猛地扑了过去，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糖纸的刹那，异变陡生，一股强大的、失控的能量猛地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沈繁星甚至看见他瞳孔里骤然映出的属于人类的倒影。
“啊......”
惊呼声出口的瞬间，沈繁星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吴鹤臣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沈繁星和吴鹤臣重重地倒在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和几片枯叶。
“嘶......”
身下传来吴鹤臣痛苦的抽气声，但几乎是摔倒的同时，他的双臂本能地收紧，将沈繁星完完全全护在怀里。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沈繁星心慌意乱，完全顾不得自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把将吴鹤臣从地上拽起，焦急地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吴鹤臣被沈繁星拽得有点懵，站稳后晃了晃脑袋，眼神有些茫然，但看到她满脸担忧和急切，他脸上那点痛楚的神色荡然无存，嘴角甚至悄悄弯起一个傻乎乎的弧度，眼神也变得亮晶晶甜滋滋的。
“诶呦！”
吴鹤臣毫无征兆地捂着右边胳膊，夸张地叫唤起来，眉头也配合地紧紧皱起。
“你怎么了？”
沈繁星的心又提了起来，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那只“受伤”的胳膊。吴鹤臣顺势将身体靠向沈繁星，脑袋也歪了过来，枕在她颈窝旁边，哼哼唧唧，声音拖得又软又长。
“唔......可能是刚才压着胳膊了，好疼。”
“我看看。”
沈繁星手腕却猛地被他攥住，吴鹤臣的手心很热，带着一层薄汗。沈繁星疑惑地抬头，撞进吴鹤臣的眼眸里。他的脸颊不知何时又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神湿漉漉的，像初春清晨沾着露水的草叶，嘴唇紧张地抿着又松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你......”
吴鹤臣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你”了半天，后面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沈繁星被吴鹤臣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急得不行。
“你说呀！”
吴鹤臣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猛地闭上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橘子园清冷的空气。
“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吗？”
女朋友？朋友？听起来是个很温暖的词，沈繁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可
以啊。”
“真的？”
吴鹤臣猛地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璀璨得胜过天上的太阳。惊喜迅速发酵，变成一种粘稠的、几乎能把人融化的炽热目光，紧紧缠绕在沈繁星脸上。
沈繁星被吴鹤臣这样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她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失序，咚咚咚地撞着胸腔，脸颊也微微发起烫来。
“那......那你现在不疼了吧？”
沈繁星试图转移话题，掩饰这陌生的慌乱。
吴鹤臣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傻笑，那只没“受伤”的手却依旧紧紧攥着沈繁星的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活脱脱像个刚捡到宝贝的傻小子。沈繁星挣了挣，没挣脱，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沈繁星和吴鹤臣就在橘子树下挨着坐下，肩膀靠着肩膀，一时无话。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吴鹤臣握着沈繁星的手忽然紧了紧，沈繁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点点朝自己倾靠过来。沈繁星疑惑地侧过头，正对上吴鹤臣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沈繁星的眼睛，然后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混合着显而易见的青涩和紧张，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沈繁星的嘴唇距离越来越近，近得沈繁星能数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近得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
沈繁星心跳骤然失速，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躲闪。然后，一个温软的东西，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和一点点湿润的触感，像初生小兔身上最细软的绒毛拂过，轻轻地印在了沈繁星的唇上。很轻，很短，带着试探的意思，像一片带着阳光温度的羽毛，又像一颗刚刚融化的蜜糖，清浅的甜意瞬间弥漫开，比枝头最饱满的橘子还要甜上几分。
双唇分开的刹那，吴鹤臣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一路蔓延到脖颈。他飞快地别开脸，不敢再看沈繁星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掩饰不住的羞涩。
“那......那我以后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和那份奇异的甜意还未散去，沈繁星懵懂地点点头：“嗯！”
原来人类表达友情的方式这么特别？沈繁星恍然大悟，立刻兴致勃勃地站起身。
“原来这就是当朋友啊，那我也要去亲亲我的其他朋友。”
沈繁星说着就要转身去寻找园子里那些栖息的小鸟或者年长的古树朋友。
“等等。”
吴鹤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得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死死拽住了沈繁星的衣角。他的脸这下彻底红透了，像个烧红的烙铁，连脖子根都泛着红晕，急得语无伦次。
“不......不是,只是朋友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
吴鹤臣指着自己的嘴唇，又飞快地指向沈繁星，指尖都在发颤。
“这个···这个只能和我，只能是我。”
吴鹤臣结结巴巴，脸红得像要滴血，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微光。他紧紧攥着沈繁星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她就会跑去“亲亲”整个橘子园的生物。
结果？结果就是那天下午，吴鹤臣带来的那只竹编篮子始终空落落地躺在橘子树下。
冬日的阳光渐渐西斜，把整片橘子园染成一片温柔的金橙色。吴鹤臣放弃了采摘，他盘腿坐在厚厚的落叶上，拉着沈繁星的手，对着他这位懵懂的非人类小女友，开始了漫长而艰巨的“启蒙”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