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鼓点还在响，但节奏稳了。舞台上的金属反光片被风掀起来，又落下去，一闪一亮。
陈浩把手里那团皱巴巴的餐巾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拍了两下手掌：“别愣着了，第一轮马上开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声音不大，但在后台这片空地上炸开了。几个原本低头搓手的孩子猛地抬头，领队也跟着挺直了背。
娜娜站在控制台前，手指轻点光屏。照明序列启动，暖黄的光从顶部洒下，舞台边缘的阴影退了半步。她同时调出音频监测界面，眉头微动——左声道有延迟。
“技术人员。”她开口，声音平稳，“左声道存在0.3秒延迟，请立即调整，并启用备用通道。”
穿工装的男人抬头看了眼设备箱，快步走过去拧螺丝。不到一分钟，杂音消失。
苏珊蹲在舞蹈队那边，帮一个女孩系紧舞鞋。那孩子手抖得厉害，鞋带绕了三圈都没绑上。她没说话，只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指：“你们跳的是星光，不是评分。”
孩子眨了眨眼，笑了。
卡尔从舞台侧边回来，刚才他又去检查了一遍支撑架。他走到陈浩旁边，点头：“结构安全，可以开始。”
陈浩咧嘴：“行，那就别等了。”
他举起调度板，冲音响岗比了个手势。对方按下按钮，喇叭发出一声短促的“滴”。
幕布后一片寂静。
戏剧组的人站成一排，没人动。领队站在最前面，嘴唇抿成一条线。
“怎么还不上去？”观众席有人小声问。
人群开始骚动。
陈浩皱眉，几步走到后台入口，用调度板挡住摄像机镜头，压低声音：“就按你们排练最疯那次来——忘词也演，摔跤也演。反正你们演的就是一群迷路的星际旅人，谁还记得台词？”
领队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对，我们本来就在找路。”
音乐准时响起。
娜娜同步启动背景投影，星云缓缓流动，覆盖了开场时的迟缓空档。幕布拉开，第一句台词从黑暗中传出。
“这颗星球……还有人活着吗？”
掌声立刻响了起来。
不是礼貌性的，是真真切切的喝彩。
演员们像是被这声音推了一把，脚步稳了，声音亮了。第二幕讲的是团队如何重建通讯塔，有个演员临时加了一句：“信号连上了，可我妈再也接不到了。”全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掌声。
陈浩站在侧幕，嘴角翘起来。
“他们改剧本了。”他说。
娜娜站在他身后半步，光屏上的数据流不停滚动：“观众情绪峰值已突破阈值，支持率上升至87%。”
“看来咱们这个‘双开场’没白折腾。”陈浩笑着摇头，“早知道让他们吵久一点，热度更高。”
苏珊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卷发光纤维：“下一个是舞蹈队，但他们那个主装置搬不上来，卡在通道口了。”
“什么情况？”陈浩问。
“箱子太宽，转弯过不去。”
“那就拆了它。”陈浩说，“反正最后也是要打开的。”
“来不及拆。”苏珊已经挽起袖子，“我带人直接上台搬。”
她说完就转身，招呼几个志愿者冲上舞台。布景箱被合力拖走，原地只剩几根散落的支架。
“等等。”她忽然停下，看向手中那卷纤维，“这本来是备用光源，现在干脆缠在舞者手腕上，当动态光点用。”
娜娜立刻响应：“已更新舞台灯光配合方案，将聚焦于移动轨迹捕捉。”
舞蹈队换装完毕，站上舞台边缘。每个人的腕部都缠着细长的光丝，在暗处微微发亮。
倒计时结束。
音乐换成一段轻快的电子节拍，第一波舞者冲进灯光区。手腕上的光点划出弧线，像流星划过夜空。
观众“哇”了一声。
动作设计明显变了。原本是整齐划一的队形，现在加入了即兴成分。有人摔倒，顺势翻滚一圈继续跳；有人脱队独舞，其他人围成圈拍手呼应。
“这不是排练的版本。”卡尔低声说。
“更好。”陈浩盯着舞台，“他们开始玩了。”
节目一个接一个上。
音乐组登场时，演奏者抱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乐器。有铁管、废弃电路板、还有一串用回收金属片串成的铃铛。
主奏者敲下第一个音，像是风吹过废墟。
曲子叫《荒原回声》，全程没有旋律主线，全是环境音拼接。但越听越让人坐直身体。
娜娜悄悄开启了投票通道。屏幕上，两个开场团队的支持率交替上升，差距始终不超过5%。
“要不要公布结果？”她问。
“先不急。”陈浩摆手，“让他们多悬一会儿。”
戏剧组谢幕后，孩子们跑下台，脸上全是汗，但眼睛亮着。有个小女孩扑进领队怀里，哭出声：“我们做到了！”
领队拍着她的背，自己也在抖。
舞蹈队最后一舞结束时，所有人躺在舞台上，手腕光点缓缓熄灭，像星星一颗颗坠落。
全场起立鼓掌。
陈浩终于从侧幕走出来，站到舞台边缘。他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你喝水吗？”娜娜递来一瓶。
“不了。”他摇头，“我现在就想站着。”
苏珊走过来，手里捏着一支奇怪的笔。是用演出废料做的，外壳是断掉的光纤，笔尖缠着金属丝。
“有人送我的。”她说，“说是感谢我画的奖状。”
“挺好看。”陈浩瞄了一眼，“能写字吗？”
“还没试。”
卡尔蹲在设备箱旁，一个个关闭电源接口。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检查每一根线是否完好。
“你还挺讲究。”陈浩走过去。
“这些明天还要用。”卡尔说，“不能随便拔。”
“我以为你会嫌麻烦。”
“麻烦的事做多了，反而怕出错。”
舞台重新亮起，下一个节目准备登台。这次是混编演出，戏剧组和舞蹈队联合表演一段“星际重逢”。
演员们走上台时，互相拍了肩膀。
娜娜站在控制台前，确认投票数据已上传完毕。她的机身轻微倾斜，进入低功耗待命状态。
苏珊坐在舞台边缘，手里转着那支废料笔。远处笑声不断，她望着人群，没动。
陈浩回到侧幕，看着台上。
这一次，没有争执，没有慌乱。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愿意让别人发光。
他想起之前熬夜修设备的日子，想起被投诉、被骂废物的瞬间，想起娜娜说“数据分析显示你心跳过速”的时候。
那些事好像很远了。
现在只剩下台上的光，和台下无数张仰起的脸。
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全体演员上台谢幕。
掌声持续了很久。
陈浩抬起手，想鼓掌，却发现右手一直握着拳头。他松开，掌心有一道浅浅的压痕，是之前太用力留下的。
他笑了笑。
娜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观众满意度92.6%，创本次活动单环节最高纪录。”
“不错啊。”他说。
“建议保留当前舞台布置，明日可继续使用。”
“明天再说吧。”
苏珊走过来，把那支废料笔塞进他手里：“给你，纪念品。”
“我不写字。”
“那你拿着。”
卡尔站起身，关掉最后一个接口。设备箱合拢，咔哒一声。
舞台灯光渐暗，但还没全灭。
人群慢慢散开，但还有不少人留在原地拍照、聊天。
陈浩站在原地没动。
远处，一个孩子举着手工课做的小机器人，正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跑。
机器人歪歪扭扭，关节突出，脑袋是个圆球。
孩子冲他挥手：“陈浩哥哥！你看，我做了你！”
陈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笔，又抬头看那孩子。
他刚张嘴，孩子已经冲到面前，把机器人塞进他另一只手里。
机器人的手是用金属丝弯的，刚好能勾住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