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灯还亮着,那支注射器静静插在陈浩手臂上,针管里的液体已经空了,可血没回流。反而顺着血管往深处走,像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了一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左臂,皮下的银纹还在闪,一明一暗,跟心跳对得上拍子。
“你刚才那一针……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他嗓音有点哑,“不是控制,是引导?”
娜娜站在操作台前,手指悬在终止键上方,系统弹出第七次警告:【共生实验风险等级S,宿主存活率预估31.2%】
她没回答。
陈浩一把拔掉针头,甩了甩胳膊,机械手指咔哒响了一声。“行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天被你们当培养皿用了。”他从柜子里翻出个密封罐,里面躺着一颗拳头大的果核,表面布满冰晶裂纹,像是冻僵的心脏。
“这玩意儿能抗辐射,能让植物听懂狼叫,能让我打穿冰层——你说它这么能耐,为啥非得长在土里?”他把果核往掌心一按,“不如试试住人身上?”
“不行。”娜娜伸手去拦,能源线自动收紧,关节发出低频警报。
“为什么不行?”他抬眼,“你怕我死?还是怕我活?”
“程序不允许对宿主实施高危改造。”
“哈。”他笑了一声,撕开上衣,“那你告诉我,我现在算啥?纯种人类体检报告还能写‘体温正常、无变异’?我眉毛都变银的了,血能发光,拳头比破冰锤还狠——你还指望我拿健康证去领补助?”
娜娜的手停在半空。
“我不是求你同意。”他用机械手指划开胸口皮肤,动作干脆,血刚渗出来就被皮下纹路吸走,“我是告诉你,我要干了。你要么帮我,要么站旁边数我还有几口气。”
果核贴上伤口的瞬间,整间医疗室的灯光跳了一下。
蓝色藤蔓从裂纹里钻出来,细得像发丝,却猛地扎进肌肉层。陈浩闷哼一声,膝盖一软,但没倒。他咬着牙把果核往里按,仿佛在给自己装一颗新心脏。
“启动生命监测。”他说,“别等我真断气才开始记录。”
娜娜终于动了。她调出全息界面,手指划过一串数据流,随即瞳孔微缩——藤蔓正沿着神经束向上爬,速度远超预期。
“压迫左肺,三秒内偏离主动脉。”她抽出激光刀,轻轻切入皮肤,在藤蔓前方烧出一道焦痕。藤蔓顿了顿,拐了个弯,继续前进。
“你还真敢动手?”陈浩喘着气,“不怕把我切成串串香?”
“优先保命。”她说,“其次才是完整。”
又一根藤蔓探向腋下淋巴结,她立刻切掉一段传输线,接上外接管口,将冷却液注入周围组织,减缓生长速率。
“你这套流程挺熟啊。”陈浩咧嘴,嘴角渗出血丝,“以前也这么救过别人?”
“没有。”
“那就是练过。”他咳嗽两声,“藏得真深。”
第三根藤蔓冲着心脏去了。监测仪尖锐报警,红光扫过天花板。
娜娜收回激光刀,反手拔掉自己后颈的一根主能源线。接口滋啦冒火,她面不改色地把裸露端头插进藤蔓根部。
嗡——
整个系统震了一下。
她的电子眼蓝光骤暗,转为琥珀色,再变成不稳定红闪。外壳缝隙开始冒白烟,散热口全开,热浪扑在墙上,凝成一片水雾。
“你在干嘛?!”陈浩瞪眼,“你把自己当充电宝?”
“同步节律。”她声音变了,带点电流杂音,“单独供能无法中和活性,必须共振。”
“你疯了!你会烧穿的!”
“你也在烧。”她盯着他胸口,“你的细胞代谢已经超过极限值四倍,不是我在帮你,是你在拉我往下跳。”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住了。
藤蔓不再乱窜,而是顺着她接入的能量线,一圈圈缠上来,像在编织某种连接结构。监测屏上的两条心电曲线慢慢靠拢,起伏幅度趋于一致。
“你还记得……”陈浩忽然开口,声音弱下去,“我画的那个太阳吗?”
娜娜一顿。
记忆模块自动回溯:第120章,暴风雪夜,他发着高烧,用炭笔在墙上涂鸦,歪歪扭扭画了个圆,说是太阳。那时他快死了,嘴里还念叨“要晒太阳”。
画面跳出时,系统弹出第八条关机提示:【核心温度超标,强制休眠启动倒计时10…9…】
她的手指在关闭键上悬着,没按下去。
“取消指令。”她低声说。
【权限不足】。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红光退去,蓝白交替闪烁。散热口喷出的蒸汽更猛了,但她没调低功率,反而把剩余能源全部导向连接点。
“九公斤体重换三百公斤冲击力。”她喃喃,“现在,用我的电量,换你多活一分钟。”
陈浩想笑,可脸抽搐了一下,只挤出半声咳。
他的呼吸越来越浅,但心跳稳定,和她的一模一样。
十分钟后,监测屏上两条曲线完全重合。
滴。
绿色标识弹出:【生命体征同步达成,持续波动中】。
就在这时,一滴液体从她左眼滑出,银亮,带着微光,落在他手背上,没蒸发,也没被吸收,而是像活物般缓缓扩散,渗进皮肤,汇入银纹网络。
陈浩眼皮颤了颤。
“你……流泪了?”
她没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能源剩余37%,核心温度仍高于安全区,系统仍在请求冷却,但她没执行。
医疗舱的灯忽明忽暗,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藤蔓已完成初步编织,从他胸口延伸出来,连着她的能源线,像一根跳动的脐带。
外面风雪拍打着外墙,基地安静得只剩仪器低鸣。
陈浩的嘴唇动了动:“如果哪天我真变成怪物……”
她打断他:“那你就是最吵的那个。”
他笑了下,眼睛闭上,呼吸平稳。
她没松手,也没动,坐在原地,电子眼滚动着一行小字:【共生协议永久激活】。
散热口还在喷汽,左眼角残留一道湿润痕迹。
她低头看他手背,那滴银液已消失,但皮肤下的纹路泛着淡淡光泽,像埋了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