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潘老板订的原是个大桌子,只因他喜爱热闹,请的客人不够的也要叫多叫几个倌人来凑。
今天本来也是如此,他最近请的客有点多,好些人都不可能天天的来这里,所以有几个就不肯来,各种推说有事。
正写局票要叫倌人来,有个一同来的在外面抽烟时看见君无忧带着人,回去说了,那潘大寿立刻就叫人来请。
等的间隙又另外加了几个菜,竟然是专门等着人上来了。
司乡走在最后面进去,听着君无忧给双方介绍,打了招呼后坐在颜四的下首。
“咦,君老板,你弟弟好像不长这样儿吧。”有好事的人把目光落到小司身上去,“看起来跟你家弟弟倒是差不多大,你不会有两个弟弟吧。”
君无忧笑道:“是我们生意上的一个朋友,也帮忙在我那边搭把手,不过确实跟我弟弟也是好友。小司,那是做细棉布的李老板。”
司乡得了提醒,问了好。
“唉,我就喜欢年轻人。”潘大寿看了看小司,“英雄出少年嘛,能跟君老板一起来的,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说了几句话,潘大寿又问众人,“你们都想叫谁?我们一群大男人也不好光喝闷酒。”
一时间众人各叫各的,其中那个最先注意到司乡的人眼珠子转了转,“这位小兄弟是初来此地吧,有没有相好的姑娘,若是没有,便叫无凤姑娘如何?”说完又去看潘大寿,“无凤姑娘那脾气,怕是我们几个的名字都看腻了,要是不肯来就尴尬了,让这个小兄弟来叫吧。”
司乡想拒绝,看着君无忧冲他摇头,就腼腆的笑了笑,任由安排了。
酒菜开始上,姑娘们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各自寻了熟悉的人坐下。
司乡再次领会到了什么叫财大气粗,这个潘大寿给每个人都叫了两个。
所以司乡一边是花想容,另一边是静默的无凤。
心里到底有疑惑,司乡难免多看了无凤两眼,对方也时不时的看他一眼,这一幕自然有眼尖的人看见。
“哎呀,我看这位小兄弟和无凤娘似乎很是有缘呢,他们已经互相看了好几眼了。”
司乡心想坏了,自己只是来当个工具人的,正要澄清,身侧香风一动,那无凤已经先一步站起来了。
她后退几步,口中说道:“李老板说得不错,确实有缘,只是这于我是缘,于这位公子却只是好心。”她眼中快速泛起眼泪,“上半年我在京中偶遇公子,幸得公子相救,否则早就病死街头了,是公子不计前嫌赠药赠银救了我的性命。”
“当日公子交待叫我好生过活,可无凤弱质女流,实在无力在乱世谋生。”无凤泪流满面,“前日相见不敢相认,只因实在无颜面对恩人。”
说罢她双膝一跪,一下磕在地上,再抬头时已是泣不成声。
“是我无用,枉费公子一片苦心。”
无凤哭成了泪人,“我流浪至此,本意是寻一个门户做个丫环求一口饭食度日即可。谁知、谁知道我好不容易寻到人家肯收留,却因和主人说了一句话被主母赶出,我身上实在没钱了,只能到了沉香里了。”
声声悲泣,眼泪连连,听得人闻之泪下。
司乡差点傻了,被她说得好像真有其事一般。
那左右的女子早上前去把她扯了起来,又是出去叫人送热水来净面,又是替她整理衣着,一时忙成一团。
司乡顶着满屋子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这也不怪你,这世道大家要活太难了。”又说,“我那日在沉香里看见你时以为你是主动沦落进来的,也是恨铁不成钢,你莫要怪我吧。”
说罢冲她拱了拱手,“当时我身上所带银钱不多……若是当日能给你多留些银钱傍身,唉,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花想容见热水已经送了来,便扶了人过去洗脸。
那叫人的陈老板心里打起鼓来,“小司兄弟果然和无凤姑娘是旧相识,却不知你们先前如何相识的。”
司乡硬着头皮编起来,“那一阵我陪一个朋友去京城,就是上个月,在路边遇到个姑娘病得要死了,就是凤姑娘,当时不忍心,就叫了大夫来看,说是脸上的红斑是误食了某些毒草所致,我们当时也是去办事,不便久留,只能留了她些钱度日。”
“现在想来是我想差了,她那药要吃好久,怕是钱花光了。”
“也是我们去办事,所带银钱也有些紧,不然很该多留一些给她的。”
司乡编得七分真三分假,“当时在京城,她原也是去投奔亲戚的,没想到亲戚没寻到,自己先染了病倒在街头。我们走时她说要去天津再寻一寻,如今看她这般,怕是在天津也没寻到了。”
一番话把众人听得都有些唏嘘。
“当真是可怜。”潘大寿有些懊悔,“我本以为你是主动投身这烟花之地,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苦楚,怪我怪我。”
无凤本已止住哭声,听了这些话又是眼泪生簌簌落下,更显三分悲凉。
“我本浮萍,命薄如纸。主母不肯容我,我如何能怪你呢,终究是我要沦落这里罢了。”无凤抽抽噎噎的说,“我本就该死在京城附近的乱葬岗的,得公子所救治好了病,能死得轻松些已经是我的幸运了,不敢再要其他的了。”
美人垂泪,如何不可怜。
那潘大寿眼看着心疼起来,亲自拿着帕子过去擦脸,“哎哎,你别哭了,怪我怪我,我若是不招惹你多说那两句话你也不至于来了这里,你等等我,你看我后面的表现好吧。”
眼看着局面被糊弄过去,司乡才敢重新坐回去,有些庆幸自己这嘴还算有些急智。
无凤也重新坐下,只是这次肯定不坐小司身边了,潘大寿紧紧的握着她手留了人在身侧,冲着小司说,“我初看第一眼也以为你和无凤有私情,后来才知道其中曲折,我也得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能认识她了。”说罢举杯饮了,意为致谢。
司乡这杯就不好叫人代饮了,自己拿了杯子,回道:“不敢不敢,只是顺手而已,也没帮到底,我甚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