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雨水的还有司乡。
她在厨房里帮忙烧火,看见夏大把那肉炖到锅里去闲了下来,就拉着他一道在灶旁边说话。
“我们这里是长江以南了,名满天下的钱塘江就在往下一些的地方,又是南孔发源地,物产也丰,又有江郎山、烂柯山等名胜,每年来的人都不少,有些个文人雅士或要有人引路的,或是要人担行李的,我们家田地虽然不算多,但有时我出去做些零工,也算将就能过。”
夏大也是爱说话的人,“今年因为下雨,来的人少些,不然我还不一定在家。”
“今年江南的雨水多吗?”司乡关心这个,“我们从衡阳走来是有雨,那边从去年就下,前年稍少一点,但也还是影响了收成。”
沈家的庄子上就缓收了不少,今年若是还下,只怕他们就要有存粮了。
夏大点头,“今年过完年下得比往年多,去年我们这地儿也有雨,但是应该比不得你们说的衡阳那边的大。”只是想了一下,他又说,“我说前几天怎么看着有像逃荒的人,原来是其他地方活不下去了。”
正是已经有了逃荒的人了司乡才问的。
他们一路上见了些,但还算不得多,但是不敢说后面还会不会更多。
“只是今年也让人担心。”夏大望了望门外,“有经验的老人家都说今年这雨要下得久,我只怕今年的活儿也要泡汤了。”
夏大又讲,“因我爹识字,说话也利索,对本地风土又极熟,也有些人雇我爹带着去寻名胜古迹的,今年他担心没活儿,已经许久不开笑颜了。”
雨水多了,出行的人就少,他们家田地本来就不多,这下更是难以维持了。
全家人的生计啊,真让人发愁。
“说不定过几天就不下了。”司乡安慰他两句,只想着若是真的开始有了逃荒,只怕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治安也会受到影响。
这天灾之下,也不知如何过得去。
司乡又问:“听说这边工厂多起来了,是真的吗?您知道都有哪些厂?”
“缫丝厂、纺织厂,不在我们这儿,杭州宁波那边有,我没进去过,里头是用机器的。”夏大家里有谋生的法子就没往工厂里努力,“厂建了有些年头了,不过近年慢慢的大了。”
一个奶娃娃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看见屋子里有人也不认生,辛苦的翻过门槛进来,依偎进夏大怀里。好奇的打量着客人们。
“夏大哥,你孩子吗?”司恒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纸包来,打开来是十几颗糖莲子,他往自己嘴里扔了一个,剩下的放进孩子手里,“给你啦,不用谢。”
孩子一下高兴起来,伸手去拿了放进嘴里,甜甜的,一下笑眯了眼。
“去找你娘去吧。”夏大也跟着笑,笑完又愁起来,“都说江南富庶,可是我们这等小民日子也不好过。”
富庶的是土地,土地都在大户人家手里,他们这样的平民能不饿肚子就好。
全天下的平民都差不多,能吃饱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司乡取出钱袋子来,数出二百个钱让司恒递过去。
“这使不得,使不得,就吃个便饭怎么还给上钱了,你们还出了肉,怎么也不能再收钱了。”夏大把司恒的手推回去,“回头我爹知道了要骂我的。”
司乡劝她收起来,“夏大哥,你先收,也不是白给你的,我们有事儿相求呢。”
“什么?”
“天色晚了,你们有没有空房让我们借宿一下?”司乡已经提前问过柳复传的意思了,“外面的雨只怕今天不会停。”
所以这是住宿费用。
夏大家里是有空屋,但怕他们住不习惯,“我家里简陋,只怕你家贵人住不惯。”
“啊,这个没事,我们东家最喜欢游山玩水。一路上他餐风露宿的比这苦多了。”司乡也是看外面下雨不想到处跑了,“给我们三个人一间屋子就行。”
“主要也是下雨,我们东家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怕他着了风雨生了病。”
这里屋子在简陋也比他们赶到城里去来得方便些。
三个人一间的屋子带是要到了,司乡他们把自己的铺盖拿出来垫上,将就着过了一晚上,干脆又雇了夏大给他们带路浏览了衢州几处名胜。
这一路下来,又是几日之后。
好在柳复传总算是尽兴了,不要求在苏州游玩了。
司恒也赶车赶够了,听说终于不玩儿了,一鼓作气就赶到了上海。
车子到达上海时,司乡已经感动得要哭了,她屁股上的痂早就掉了,现在已经磨出来了茧子来。
她两辈子都没想过屁股也能长茧子。
车子在饭店门口停稳,司乡直接跳下车去,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柳老,您下来小心。”司乡拉住缰绳让司恒扶人下车,“您订的旅店比较贵,要不我和阿恒就在外面就近找个便宜些的地方住。”
饭店一见有车停下,立刻过来两个侍者,一个把缰绳接过去,另一走前面为他们引路。
“行了,走吧。”柳复传走前面,“安心的在这里住着,不必在这上面替老夫省钱,晚些老夫有人介绍给你们。”
他显然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进去了直接叫里面的侍者去帮他送信,然后就是叫人送了吃的到他们房间去。
司恒第一次见这时候的西洋风的酒店,只觉得好奇极了,司乡也差不多,到了上海以后她一下子就觉得仿佛跟旧时代划开去了。
一股热乎乎的感觉一下就蹿上了心头。
“小司你也有这么好奇的时候。”柳复传已经看过很多次了,“看吧,大方的看,洋人的玩意儿有很多的新奇地方。”
司乡脸上有一丝红晕,她没生病,她只是有些激动,她在这里一下有了奋斗的想法。
“柳老,您带我们住了这样好的酒店只怕就把我们的目光养高了。”司乡慢慢的平复心情,“我只怕将来成就有限,配不上您今天这份厚待。”
“那有什么,见过好东西才能想着自己也买好东西。”柳复传叫的饮料已经送了过来,“过来尝尝吧,西洋人的东西,叫咖啡,有点苦,你们试试。”
咖啡,从外国传来的东西,苦苦的,香香的,贵贵的。
司恒只一小口就脸皱成了小苦瓜,想吐又不好意思,最后硬是咽了下去。
“哈哈,习惯就好了,老夫第一次喝的时候也觉得跟喝药一样。”他轻轻喝了一小口下去,见司乡倒是很平常的样子,“你以前喝过?”
司乡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装一下子,但是现在装是来不及了,就说,“没有,接触不到这个,有也是在梦里了。”
“不过这个东西大家尽量少喝。”司乡想起来这个东西的来历,“以前我求证过,这个东西最早是外国人用来当兽药用的,就是喂给牲畜,让它们吃得少干得多还少生病的。”
啥,这是喂给牲畜的?
司恒一下就觉得这东西不香了,难怪这么难喝,原来就不是给人吃的。
柳复传显然以前没有关心过这个,此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后还是放下了。
“其实它虽然最早是给牲畜喝的,不过后来慢慢就作为给人喝的了。”司乡有种恶作剧得手的快乐,“这个东西应该比较适合想瘦下来一些的胖子,它能抑制食欲。”
柳复传不想说他,但是不说又不开心,“小司你注意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