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雄关夜色沉，潼关烽火照征襟。
魏堞寒旌凝杀气，蜀营锐士蓄雷霆。
巨灵怒吼三门裂，火箭横飞万骨沉。
铁骑冲关开晓雾，直指河洛定乾坤。
潼关以东，魏境函谷关。
夜色沉沉，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关隘险峻的轮廓之上。司马亮站在新安函谷关的城楼高处，寒意顺着厚重的甲叶缝隙钻入骨髓。他望着西方潼关的方向，那里是沉沉死寂的黑暗，却仿佛蛰伏着一头即将扑出的洪荒巨兽。
蜀军前锋的游骑已经数次抵近关下探查，那种毫不掩饰的压迫感，比西风更冷，更利。
“都打起精神来！眼睛给我瞪大些！”司马亮的声音在夜风里绷得极紧，“蜀狗的火器非同小可，尤其是那‘巨灵神’！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备足！弓弩手分三班，一刻不得松懈！敢有懈怠者，军法从事！”他的目光扫过垛口后一张张紧张、疲惫、带着菜色的脸，心不断下沉。洛阳传来的混乱消息和日益匮乏的粮饷，如同无形的毒虫，啃噬着这支守军的脊梁。
***
潼关之内，蜀军大营却如同烧红的熔炉。
火把的光芒将校场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桐油、皮革、铁锈和一种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硝磺气味。巨大的“巨灵神”震天雷被特制的加固车辆运送至阵前，粗壮的炮身裹着厚厚油布，只露出黑洞洞的口径，宛如沉睡的凶兽之口。陈襄带着军械营的工匠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他用卡尺仔细测量着每一枚特制破城锥形弹与炮膛的间隙，又反复查验着引信槽的防水油蜡是否严密，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他身后，一箱箱雷火箭整齐码放，箭杆冰冷，箭镞和尾部包裹的粗大药筒在火光下闪着幽暗的光泽。
“少监，引信都试过了，燃速稳定。”一个脸上沾着黑灰的年轻工匠低声道。
“好。”陈襄点头，目光投向不远处。四万白毦精兵已列成森严的攻城方阵，巨盾如墙，长矛如林，云梯、壕桥、填壕用的土囊堆积如山。陈到按剑肃立阵前，花白的须发在火光中纹丝不动，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燃烧着熔岩般的战意，死死盯着东方函谷关的暗影。魏延的陌刀营与强弩兵在其侧翼，陌刀如林，反射着跳跃的火光，森然杀气几乎凝固了空气。姜维的龙骑营则隐在更后方的黑暗中，人马衔枚，静默如山，只待那破关的信号。
中军大纛之下，诸葛亮端坐轮椅，羽扇轻搁膝上，目光沉静，穿透了黎明前最浓的黑暗，落在那注定被血与火染红的关隘上。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战前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向卯时初刻。
“时辰到！”
传令兵嘶哑的吼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惊雷营！目标函谷关正门！‘巨灵神’三轮齐射！放！”
陈襄猛地挥下手臂！
轰！轰！轰！轰！轰！轰！
六声沉闷如大地深处咆哮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开！潼关前的土地剧烈震颤！六道粗壮无比、裹挟着毁灭气息的炽烈火龙，撕裂黑暗，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狠狠砸向函谷关那紧闭的巨大关门！
天崩地裂！
整个函谷关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关楼在令人牙酸的呻吟中剧烈摇晃，瓦片、碎石如雨点般簌簌落下。其中一枚沉重的“巨灵神”弹丸，带着无与伦比的动能，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关门正中最厚实的门闩结合部！
咔嚓——！轰隆——！
令人心胆俱裂的爆裂声响起！包裹着厚厚铁皮的巨大木制门闩，如同脆弱的枯枝般被硬生生砸断、撕裂！两扇厚重的包铁关门，在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猛地向内凹陷、崩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木屑、铁片、碎石如同致命的霰弹，向关内瓮城疯狂溅射！守在门后的魏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这股毁灭洪流撕碎！
“雷火箭！三轮覆盖！放！”
几乎在“巨灵神”怒吼的余音未散，陈襄的命令再次响起！
嗤嗤嗤——！
无数道刺耳的尖啸声划破长空！成千上万支尾部喷吐着橘红色火焰的雷火箭，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带着死亡弧线，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函谷关正门区域、瓮城以及两侧的城墙垛口！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毁灭乐章！火光在城头、在瓮城内疯狂地跳跃、膨胀！浓烈的硝烟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冲天而起！滚烫的预制铁片在狭窄空间内无规则地飞溅，发出“啾啾”的夺命厉啸！城墙上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守军的惨嚎声被淹没在爆炸的轰鸣里。一个魏军都尉刚举起刀想呵斥混乱的士兵，一支雷火箭就落在他脚边轰然炸开，将他连同周围的几个亲兵瞬间吞噬，只留下几截燃烧的残躯。
“白毦兵！填壕！登城！”
陈到苍老却如金石交击的声音，在震天的爆炸声中清晰地传遍前阵！
“杀——！”
四万白毦精兵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巨大的盾牌瞬间组成移动的钢铁城墙，掩护着抬着壕桥、扛着沉重土囊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关前那道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护城河猛冲过去！
张弘作为姜维的亲卫，此刻正牵着姜维的坐骑“玉狮子”在龙骑营阵前待命。他看着那如潮水般涌向城墙的赤色洪流，看着城头不断爆开的火光和升腾的浓烟，听着震耳欲聋的喊杀与爆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刀柄，手心里全是汗。这就是灭国之战！比并州安邑城下那场血战，更加宏大，更加惨烈！
“快！快填！”一个稚嫩却带着狠劲的声音在填壕的队伍中嘶吼。是杨峥！杨仪的族侄，那个在汉水边指挥佯攻上庸的冷峻青年！此刻他脸上沾满了污泥和汗水，正和十几个士兵一起，奋力将沉重的土囊扔进被炸得坑洼不平的护城河。“堵住缺口！为云梯开路！”他吼叫着，动作矫健，竟无一丝初次经历此等惨烈攻坚战的惧色。一个巨大的土囊砸下，溅起浑浊的水花，迅速沉底，又一处壕沟被填平。
轰隆！
一架沉重的壕桥终于架上了对岸！
“云梯！上！”陈到亲自督阵，声如雷霆！
数十架包裹着生牛皮、顶部带有巨大铁钩的云梯被上百名健卒合力抬起，如同巨兽的臂膀，轰然搭上被“巨灵神”和雷火箭蹂躏得伤痕累累的函谷关城墙！
“先登！上城！”队率、屯长们发出了决死的咆哮！
白毦兵的精锐锐士口衔利刃，一手持小圆盾，一手攀梯，如同灵猿般向上猛蹿！城头上幸存的魏军终于从最初的毁灭性打击中缓过一口气，在司马亮和基层军官歇斯底里的吼叫督战下，开始了绝望的反扑！
滚烫的金汁兜头浇下！沉重的滚木礌石轰然砸落！弓弩手不顾下方射来的雷火箭压制，探身向下疯狂射击！
噗嗤！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名白毦锐士刚攀到一半，被一锅滚烫的金汁淋个正着，顿时皮开肉绽，发出非人的惨嚎，手一松，直直摔落下去，砸在下方士兵身上。一架云梯被数根粗大的滚木连续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从中断裂！梯上的七八名士兵惨叫着坠下，摔在填平的壕沟里，筋断骨折！浓烟弥漫，火光跳跃，箭矢如飞蝗般穿梭，不断有身影从半空坠落，砸在城墙根下堆积的尸体上。
“压制！强弩营！压制城头！”魏延的怒吼在后方响起！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早已在盾墙后列阵的蜀军强弩手，踏张上弦，将密集的箭雨泼洒向城头！改良后的弩箭射程更远，力道更猛！刚刚探头投下滚木的魏军士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栽下城头。城头火力为之一窒！
“机会！快上！”一个白毦军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间隙，大吼着带头向上猛冲！他身先士卒，动作快如闪电，几个起落就接近了垛口！
“拦住他！”司马亮目眦欲裂，亲自引弓！
嗖！
一支劲箭擦着那军侯的头盔飞过！
然而，就在那军侯即将跃上城头的一刹那，一支不知从哪个刁钻角度射来的冷箭，精准地穿透了他脖颈的皮甲缝隙！他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手还死死抓着垛口的砖石，却再也无力翻越，鲜血从颈间狂涌而出，身体软软地挂在了云梯上。
“军侯！”下方攀爬的士兵发出悲愤的怒吼。
“跟我上！为军侯报仇！”杨峥就在这架云梯的下方！他目睹了军侯的牺牲，双眼瞬间赤红！那点因出身带来的矜持被彻底烧成了复仇的火焰！他怒吼一声，手脚并用，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向上攀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块砸落的碎石和一支弩箭，竟趁着城头守军注意力被那牺牲军侯吸引的瞬间，第一个成功翻越了垛口，踏上了函谷关的城墙！
“杀！”杨峥甫一落地，手中环首刀便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狠狠劈向最近的一个还在试图推倒云梯的魏军刀盾手！那魏兵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手臂带着盾牌被齐肩斩断！鲜血狂喷！
“蜀狗上城了！杀了他！”周围的魏军如梦初醒，立刻有数人挺着长矛、挥舞着环刀围杀过来！
杨峥毫无惧色，凭借敏捷的身手在狭小的城头空间闪转腾挪，刀光翻飞，竟在瞬间格开两支长矛，反手又劈倒一名魏兵！他的勇猛为后续攀上来的白毦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立足点！几个紧随其后的白毦老兵怒吼着冲上城头，迅速组成一个小型战阵，将杨峥护在中心，刀盾配合，死死顶住了魏军的反扑！
“好小子！”后方督战的陈到看得真切，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擂鼓！全力登城！”
咚咚咚咚——！
蜀军战鼓的节奏陡然变得疯狂而急促！
“杀上去！”
“城破了！”
无数白毦兵被杨峥的勇猛和战鼓激励，爆发出更强的力量，顶着滚木礌石箭雨，不顾伤亡地向上猛冲！越来越多的蜀军士兵翻越了垛口，在城头与魏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肉搏！突破口在血与火的浇灌下，正迅速扩大！
“陌刀营！准备！”魏延看到城头已打开突破口，眼中凶光大盛，猛地举起了手中长刀！
沉重的城门洞内，硝烟弥漫，碎木、铁片和残肢断臂铺满了地面。那道被“巨灵神”轰开的巨大豁口，就是通往地狱的大门。司马亮深知此处失守意味着什么，早已将最精锐的亲兵卫队布置于此，依托残存的瓮城结构，用刀车、鹿角死死堵住缺口后方，长矛手、刀盾手层层叠叠，形成一道血肉堤坝。
“魏延在此！挡我者死！”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在豁口外响起！魏延身披重甲，如同钢铁巨灵，一马当先，率领着陌刀营的重甲步兵，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轰然撞入瓮城！
“顶住！放箭！”魏军校尉嘶声狂吼！
噗噗噗！
零星的箭矢射在陌刀手厚重的札甲上，大多被弹开，只有少数穿透甲叶缝隙，带起一蓬血花，却丝毫无法阻挡这支重装杀戮机器前进的步伐！
“陌刀！进！”
魏延手中陌刀划出一道恐怖的半月寒光，狠狠劈下！
喀嚓！
挡在最前面的一架刀车连同后面举盾的魏兵，竟被这蕴含着恐怖力量的一刀劈成两半！血肉横飞！
“进！”两万陌刀手齐声怒吼，声震瓮城！他们五人一组，巨大的陌刀或劈或扫，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沉闷的破风之声！丈余长的恐怖刀锋所过之处，无论人还是简陋的障碍物，皆如朽木般被轻易斩断、撕裂！魏军拼死结成的密集枪阵，在无坚不摧的陌刀面前，如同麦秆般被成片扫倒！残肢断臂、破碎的兵器在空中飞舞，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汇聚成粘稠的小溪！
这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屠杀！陌刀营如同一台高效的绞肉机，在狭窄的瓮城内疯狂地向前碾压推进！魏军引以为傲的重甲步卒，在更重、更长、更锐利的陌刀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惨叫声、骨骼碎裂声、金属切割声、绝望的哀嚎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顶不住了！撤！撤回内城！”魏军校尉看着身边成片倒下的士兵，肝胆俱裂，终于崩溃地嘶喊。
魏军残兵如同退潮般向内城门洞涌去，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龙骑营！”姜维清朗而充满杀机的声音在函谷关西门豁口处响起！“目标洛阳！随我冲！”
“冲！”两万龙骑爆发出震天的咆哮！
早已按捺不住的张弘猛地翻身上马，将姜维的“玉狮子”缰绳交到其亲兵手中，自己则跃上备用的战马，紧跟在姜维身后。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紧握长枪的手心滚烫！
轰隆隆——！
万马奔腾！铁蹄叩击着刚刚被鲜血浸透、又被无数尸体和杂物填塞得坑洼不平的地面，发出滚雷般的轰鸣！姜维一骑当先，银甲白马，如同锋锐无匹的箭镞！身后是汇聚成钢铁洪流的龙骑锐士！他们无视两侧城墙上零星的抵抗，无视瓮城内还在进行的零星巷战，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从函谷关西门巨大的破口处汹涌而出，毫不停留地刺向关后通往洛阳的广阔平原！
目标只有一个——洛阳西郊！抢占地利，震慑敌胆，切断洛阳与西部残兵的一切联系！
风在耳边呼啸，大地在脚下飞退。张弘策马狂奔，感受着战马肌肉的每一次爆发，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冲过关隘豁口的一刹那，眼前豁然开朗！函谷关内那修罗地狱般的景象被抛在身后，晨光熹微，东方广袤的河洛平原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那条象征着帝国中枢的大道——通往洛阳的官道，就在前方！
“加速！甩开溃兵！抢占偃师高地！”姜维的命令顺着风清晰地传来。
龙骑营的速度再次提升，如同一股银黑色的毁灭风暴，沿着官道席卷东去！沿途零星溃逃的魏军步卒和运送辎重的民夫，只看到烟尘蔽日，听到滚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无情地吞没、撞飞、踏碎！张弘挺枪疾刺，将一个试图拦路的魏军溃兵挑飞，温热的血溅在脸上，他心中却只有一片为炎汉冲锋的炽热，毫无波澜。这就是灭国铁骑的锋芒！摧枯拉朽，挡者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