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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巷尘生市井喧,残躯犹抱旧烽烟。

微行偶授调羹术,穷巷俄生饮啄缘。

恶少眈眈窥秘味,孤雏凛凛护残筵。

龙章乍露妖氛散,鲜味长留暖蜀天

这一日,正值午后客流稍歇的间隙。阳光透过桑树茂密的枝叶,在店门前洒下斑驳的光影。店内三张桌子都空着,只有角落里一桌还坐着一个慢悠悠喝茶的老主顾。张诚坐在高凳上,用一块干净抹布仔细擦拭着每一枚直五铢钱,再小心地投入柜台下的钱匣。钱匣已不再空空如也,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每一次投币都带着一种踏实感。

月娥解下围裙,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母亲躺卧的竹榻边。妇人靠在垫高的枕头上,气色比三个月前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清瘦,但蜡黄褪去,脸上有了些血色,咳嗽也轻缓了不少。她拉着女儿的手,目光慈爱地落在月娥微红却精神奕奕的脸上。

“娘,您喝口水。”月娥端来温水,小心地喂母亲喝了几口,“今天感觉怎么样?药按时喝了吗?”

“喝了,喝了。”妇人点点头,声音虽弱却清晰,“娘好多了。多亏了你和你爹…还有那位贵人…”她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后怕,“这店…这店真是我们的福地啊。”

正说着,门外光线一暗,几个人影堵住了门口。

张诚抬头看去,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来人三个,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蜀锦圆领袍,腰间束着镶玉腰带,手里摇着一柄洒金折扇。他面容尚算端正,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被酒色财气浸染的虚浮和骄横,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看人时眼皮半耷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皆是短打装扮,抱着胳膊,一脸横肉,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店内。

张诚的心猛地一沉。这公子哥他认得,是这城西一霸,户部度支司主事赵德海的独子,赵璜。此人仗着父亲官位不高却掌管部分钱粮支度,在城西地面上横行霸道,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事没少干。鲜味馆生意火爆后,张诚最担心的就是引来这等恶狼的觊觎。

“哟,张掌柜,”赵璜踱着方步走进来,扇子摇得呼呼作响,目光却像锥子一样在简陋却干净的店堂里四处乱戳,最后落在灶台旁那个不起眼的小陶罐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贪婪的精光,“生意兴隆啊!这破巷子里,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你这小店有点门道嘛!”

他身后的一个家丁立刻上前一步,粗声粗气地帮腔:“我们公子爷看上你这破店了!识相的,赶紧收拾收拾,把地契、房契,还有…”他故意顿了顿,目光也瞟向那小陶罐,“还有你店里那‘秘方’,统统交出来!我们公子爷心善,赏你十枚直百五铢,够你们一家子滚回乡下养老了!”

张诚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那条独腿都气得微微发抖。他拄着拐,猛地从高凳上站起来,脸色涨红:“赵公子!这铺面是小人祖上传下的安身之所!这店更是小人一家活命的根本!十枚直百五铢?您…您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他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带着关中汉子特有的硬气,“秘方?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小女炒菜用心罢了!”

“用心?”赵璜嗤笑一声,扇子“啪”地一合,指向月娥,“少跟本公子装蒜!城西都传遍了,你家丫头手里有个能点石成金的宝贝!没有那玩意儿,就凭她?”他上下打量着月娥,眼神陡然变得轻佻而粘腻,像毒蛇的信子,“啧,倒也有几分姿色。这样吧,”他语气一转,带着施舍般的傲慢,“本公子心善,再给你加一条路。铺子和方子,还是得交出来。至于你这闺女嘛…”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在月娥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脯上流连,“本公子正好缺个懂厨艺的贴身丫头,伺候得好了,少不了她的好处!总比跟着你这残废爹,守在这破巷子里强吧?哈哈!”

“你…你无耻!”月娥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像要滴出血来。她猛地抓起灶台上一把切菜的薄刃厨刀,横在身前,清亮的眸子里燃烧着屈辱和决绝的火焰,声音尖利:“滚出去!我就是死,也不会把方子给你!更不会跟你走!”

那病榻上的妇人更是急得挣扎着要起来,连声咳嗽,面如金纸:“你们…你们这些天杀的…还有没有王法…”声音凄楚绝望。

赵璜被月娥的刀锋和那决绝的眼神刺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脸上那点虚伪的斯文瞬间撕破,露出狰狞的底色:“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猛地一挥手,“给我砸!把那小罐子给我抢过来!把这丫头给我绑了!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狞笑着,撸起袖子就往前冲。一人直奔灶台上的小陶罐,另一人则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恶狠狠地向月娥抓去!店内那唯一的老食客吓得脸色煞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张诚目眦欲裂,拄着拐就要扑上去拼命,却被一个家丁随手一搡,踉跄着撞在墙上,那条独腿剧痛钻心,一时竟爬不起来。

“爹!”月娥惊呼,看着父亲跌倒,心神一乱,手中厨刀稍偏。那抓向她的家丁瞅准空档,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就去夺刀!巨大的力量差距让月娥手腕剧痛,厨刀几乎脱手。眼看那罐子也即将落入另一家丁之手!

就在这紧要之际,店门口,一个平静得甚至有些漠然的声音响起:

“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店内的喧嚣和打砸声。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让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动作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三人。为首一人,正是三个月前赠方的“行商”刘禅,依旧一身靛青细麻布袍,面容平静,眼神却深邃如古井寒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意。他身后,蔡康和姜武如同两尊沉默的铁塔,眼神锐利如刀,锁定了店内的赵璜和两个家丁,周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气。

赵璜正趾高气扬地等着看手下逞威,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一愣。待看清来人不过是三个寻常布衣,其中一个还是三个月前见过的穷酸行商,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活腻歪了?给我一起打出去!”

刘禅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在店内迅速扫过:张诚痛苦地倚墙而坐,月娥手腕被家丁死死攥住,脸上满是泪痕和愤怒,那珍贵的陶罐即将被另一个家丁夺走,病榻上的妇人惊惧交加,几乎晕厥。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岩浆,在他平静的面容下汹涌翻腾。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裁决般的威严。

然后,轻轻一松。

“啪嚓!”

一声清脆得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在小小的店堂内。他手中那只刚刚在隔壁摊买的、盛着清水的粗陶碗,被他随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和水渍溅开。

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

几乎是同一瞬间,店内角落那张原本只坐着一个老食客的桌子旁,两个一直低头默默吃面的“食客”,猛地掀桌而起!动作快如鬼魅!桌板、碗碟哗啦飞向一旁。两人身形如电,一人直扑那抓着月娥手腕的家丁,另一人则闪身挡在灶台前,截住了抢夺陶罐的家丁。

“砰!”“咔嚓!”

两声闷响和清脆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扑向月娥的那名家丁,手腕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他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动作,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剧痛钻心,仿佛整条手臂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不由自主地惨嚎一声松开了手。另一名家丁更惨,他伸向陶罐的手被一只穿着布鞋的脚狠狠踩在灶台上,脚踝处传来清晰的断裂声,整个人顿时像被抽了骨头的癞皮狗,惨叫着瘫软下去。

兔起鹘落,电光石火!凶神恶煞的两个打手,眨眼间便成了滚地哀嚎的废物。

赵璜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瞬间转为骇然的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外。那摔杯为号的从容,那瞬间制敌的狠辣,这哪是什么行商?这分明是…是…

刘禅这才缓缓迈步,走进店内。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踏过地上的碎陶片和水渍,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赵璜的心尖上,让他的脸色又白一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土墙,退无可退。

刘禅径直走到赵璜面前,距离不过两步。他比赵璜略高一些,此刻微微垂眸,俯视着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洞穿一切的冰冷。

“你…你是何人?”赵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色厉内荏,“我爹是户部度支司主事赵德海!你敢动我…”

“赵德海?”刘禅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他缓缓抬起手,手指随意地抚过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

那玉佩形制古朴,色泽温润如凝脂,在透过门板缝隙射入的光线下,流淌着内敛而尊贵的莹光。玉佩中央,赫然浮雕着一条盘踞的蟠龙!龙身虬劲,鳞爪飞扬,威严神圣,栩栩如生!这绝非民间可用的纹饰!

赵璜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蟠龙玉佩上,如同被烙铁烫到。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牙齿咯咯作响,眼里的嚣张气焰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绝望。他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陛…陛…陛下…饶命…饶命啊!”凄厉的哭嚎声带着非人的恐惧,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哀鸣。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行商”的真正身份。摔杯为号,御前侍卫,蟠龙玉佩…这一切都指向那个至高无上的名字!

整个小店,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赵璜磕头如捣蒜的“咚咚”声和他那不成调的求饶哀嚎在回荡。张诚倚在墙边,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陛下”两个字在疯狂轰鸣。月娥捂着手腕,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跪地赵璜面前、平静如渊的身影,方才的愤怒和绝望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灵秀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敬畏。病榻上的妇人更是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连咳嗽都忘了。

刘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地上抖成一团的赵璜。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审视江山社稷时、发现蛀虫的冰冷厌弃。

“尔等可知,”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清晰,不高,却如同金玉交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这小小的店堂,直抵这蜀汉江山的每一个角落,“朕的江山,容不得蛀虫啃噬。”

“朕的子民,更非尔等可以肆意欺凌的羔羊!”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璜的心上。他抖得更厉害了,磕头的动作几乎要把额头磕破。

“今日之事,朕亲眼所见。”刘禅的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缩成一团的老食客,又扫过店外不知何时被惊动、远远围观的街坊邻居,“强买民产,强抢民女,仗势欺人,无法无天!赵璜,你可知罪?”

“知罪!小人知罪!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开恩啊!”赵璜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只剩下机械的求饶。

“开恩?”刘禅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冷厉,“朕念你父尚在朝为官,今日暂且留你一命。”他微微一顿,那停顿带来的压力让赵璜几乎窒息,“即刻滚回府去,闭门思过。今日之事,若有一字泄露,惊扰了此间店主一家安宁,或是让你那父亲知晓,妄图报复…”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九幽寒风,直灌入赵璜的耳中,“朕便让你赵家,满门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户部度支’,清算到底!”

“不敢!小人万万不敢!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赵璜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只剩下喃喃的保证。

“带着你的狗,滚。”刘禅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淡。

赵璜连滚带爬,在两个同样面无人色、拖着断手断脚同伴的家丁搀扶下,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挤出店门,瞬间消失在巷口,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店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身份揭晓带来的冲击中,回不过神来。只有灶膛里未熄的柴火,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爆响。

张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挣扎着,用那条独腿和木拐拼命地想要站起来,脸上老泪纵横,混合着激动、感激和一种近乎信仰的崇敬。“陛…陛下…”他声音哽咽,语不成句,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浑身都在颤抖,“小人…小人张诚…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对着刘禅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叩下头去。那磕头的声响,比方才赵璜的更加沉重,饱含着一个老兵最质朴、最炽热的忠诚与感恩。

月娥也如梦初醒,慌忙拉着母亲就要下床叩拜。那妇人挣扎着,眼中也全是泪水。

刘禅上前一步,在张诚额头触地之前,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三个月前更加沉稳有力。

“老丈请起。”刘禅的声音温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必如此大礼。朕微服至此,非为受礼。”

他扶着张诚坐回高凳,目光扫过这小小的、弥漫着食物香气却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的店堂,最后落在月娥和她母亲身上,眼神变得复杂而深沉。

“朕当日授你味素之法,”刘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尘埃的感慨,“本意是怜你忠勇为国,身残家困,欲给你一家寻条活路。未曾想,这‘味素’之鲜,竟真能引得人趋之若鹜,也让这小小的饭馆,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肥肉,险些酿成大祸。福兮祸之所伏…朕,亦有过。”

他微微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东西,有对世态炎凉的洞悉,有对自身帝王责任的反思,也有一丝对这对父女坚韧的欣慰。

“陛下!”张诚激动地又要起身,被刘禅轻轻按住,“陛下言重了!若非陛下仁德,赐下这活命的方子,小人一家早已饿死病死在这陋巷之中!今日之祸,是奸人作祟,岂能怪罪陛下?陛下及时相救,更是恩同再造!小人…小人这条残命,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他声音嘶哑,情真意切。

月娥也盈盈下拜,声音清越而坚定:“陛下大恩,月娥永世不忘!陛下所赐,不仅是活命之方,更是立身之技!月娥定当用心经营,不负陛下所望,也绝不让那‘味素’,成为招惹祸端的根由!”

看着眼前这对父女眼中纯粹的感激和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刘禅心中那点因赵璜而起的阴霾稍稍散去。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灶台边那个险些被夺走的小陶罐上。

“此物既出自宫廷秘法,”刘禅沉吟片刻,语气变得郑重,“便赐予你张家专用,亦算朕对你父为国伤残的一点心意。”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蔡康吩咐道:“稍后以朕的名义,赐下真亲笔书写的‘御制珍味’金漆匾额一块,悬挂于此店门楣。另,传朕口谕给蜀郡太守,对此店及张家,多加照拂。若再有宵小觊觎生事,严惩不贷!”

“臣遵旨!”蔡康躬身领命。

“陛下…”张诚和月娥闻言,更是感激涕零,又要拜谢。御赐匾额!这无异于一道护身符,足以震慑绝大多数觊觎的目光!

“好了。”刘禅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转向月娥,“说了半天,朕倒是有些饿了。月娥姑娘,可还有力气,为朕再做一碗面?就用你那味素,让朕尝尝这‘御制珍味’的鲜。”

月娥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用力点头:“有!陛下稍候,马上就好!”她飞快地系上围裙,转身奔向灶台,动作轻快得如同林间小鹿,方才的惊惧和委屈仿佛一扫而空。炉火重新燃起,锅勺碰撞,清水注入锅中,发出欢快的声响。

刘禅随意地在一张榆木方桌旁坐下。蔡康和姜武侍立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门外。张诚则激动地拄着拐,在另一旁小心陪着,时不时偷眼看看这位改变了他们一家命运的年轻天子,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种近乎父亲般的复杂慈爱。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了上来。清澈的汤底,根根分明的细面,撒着碧绿的葱花,几片薄如蝉翼的冬笋点缀其上。朴素至极,却散发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鲜香。

刘禅拿起竹筷,挑起几根面条,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鲜!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却有些熟悉的鲜味。仿佛凝聚了山野的清甜、泉水的甘冽、阳光的温暖,在味蕾上轰然炸开,瞬间涤荡了所有俗世的烦扰和方才的戾气。这鲜味,不仅来自那神奇的“味素”,更来自少女那双饱含感激与希望的巧手,来自这陋巷小店重新燃起的生机。

他慢慢地咀嚼着,感受着那纯粹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而悠远。这碗面,这间小店,这对父女,仿佛成了他庞大帝国的一个微小缩影。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用心、调和…缺一不可。而今日之事,这“味素”引出的风波,更让他清晰地看到,这看似承平的江山之下,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依旧有蛀虫在悄然啃噬着根基。

一碗面见底,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刘禅放下碗筷,站起身。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桑树的枝叶,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味至鲜,心至诚。”他看着忙碌收拾的月娥,又看了看恭敬侍立的张诚,留下八个字,“善自珍重,好生经营。”

说罢,不再停留,转身带着蔡康、姜武,迈步走出这间小小的“张记鲜味馆”。夕阳的金辉洒在他靛青的布袍上,勾勒出一个平静而挺拔的背影。

张诚和月娥追到门口,对着那融入夕照余晖的背影,再次深深拜下。巷子里远远围观的街坊邻居,虽不明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赵璜那帮人狼狈逃窜,又见张诚父女对着那离去的“行商”如此大礼,也隐约猜到了什么,脸上都露出了敬畏和庆幸的神色。

桑树的浓荫依旧,却已不复三个多月前的死寂。晚风拂过,带来小店中尚未散尽的鲜香。那香气,混合着烟火的气息,在槐树巷的暮色里,悠悠地飘荡开去,仿佛预示着某种微小却坚韧的生机,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扎根、生长。而那位留下“味素”与希望的年轻帝王的身影,也如同这奇异的鲜香一般,深深烙印在了这陋巷深处,与这间小小的饭馆、与这对父女的命运,再也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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