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的青烟突然打了个旋,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皇帝捏着叶天递上的密信,指腹把“赵瑾”二字按得发皱,锦缎龙袍下的脊背绷得像张满弓的箭。
“影阁说,赵瑾昨夜去了黑风谷。”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匕首,擦过叶天耳边,“你在谷口布的暗哨,看见他带了多少人?”
叶天垂着眼,玄色袖摆扫过靴面的雪粒,发出细碎的声响:“回陛下,只有两名随从。但属下在谷中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枚鎏金令牌,龙纹边缘刻着个极小的“盐”字——那是江南盐商总领的私印。
“盐商?”皇帝猛地将密信拍在龙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来,在明黄奏章上爬成狰狞的蛇,“他敢勾结盐商?!”阶下侍立的太监们齐刷刷矮了半截,地砖缝里的寒气顺着靴底往上钻。
叶天指尖捻着那枚令牌,忽然抬眼:“陛下,赵瑾带走了李嵩的账册。”他顿了顿,看着皇帝骤然收缩的瞳孔,“就是去年苍枫城赈灾粮款的那本。”
“啪!”皇帝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镶金的龙头雕刻崩掉了颗眼珠,“李嵩敢把账册给赵瑾?他忘了自己的乌纱帽是谁给的?!”他忽然转向叶天,龙目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蔓延,“你让墨盯紧李嵩府,若账册流出……”
“陛下放心。”叶天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墨已经换了李嵩书房的烛台。只要账册沾火,整个书房都会变成火场。”
皇帝盯着他,突然笑了,笑声撞在殿梁上,惊得梁上的宫灯摇晃起来,光影在金砖地上扯出扭曲的怪影。“好一个叶天!”他指着殿外,“你可知赵瑾带账册去黑风谷,是想和盐商做交易?那本账册里,可有你叶家的名字?”
叶天的睫毛颤了颤,玄色身影在摇晃的宫灯里忽明忽暗:“陛下明鉴,叶家世代务农,从未沾过赈灾款的边。”他从袖中掏出卷泛黄的纸,“这是宣德年间的地契,叶家在苍枫城的田产,每一笔税银都刻在上面。”
皇帝没接地契,反而起身踱到叶天面前,龙靴踩在地砖上的声响,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在黑风谷的暗哨,用的是影阁的人?”他忽然问,指尖划过叶天肩头的雪渍,“影阁统领今早递了密报,说你昨夜调走了谷口所有暗哨。”
叶天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回陛下,是。因为属下发现,暗哨里有盐商的人。”他抬眼,目光撞上皇帝的视线,“那人袖中藏着和赵瑾一样的令牌。”
“哦?”皇帝挑眉,突然从龙案下抽出份卷宗,扔在叶天脚下,“那这个呢?”卷宗封皮上写着“叶天私贩官盐案”,墨迹还带着新干的光泽。
叶天弯腰捡起,指尖捏着卷宗边缘,指节泛白:“陛下,这是伪造的。”他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画押,“属下的私印是‘叶’字带草头,这个是‘叶’字无草头,是盐商仿的。”
宫灯的光晕突然暗了下去,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砸在窗棂上,像无数只手在抓挠。皇帝盯着他捏卷宗的手,忽然道:“赵瑾若把账册给了盐商,你猜,明天早朝会不会有人参你一本?”
叶天的喉结动了动:“属下不知。但属下昨夜已让墨潜入盐商总领府,烧了他们的账房。”他看着皇帝骤然亮起的眼睛,补充道,“用的是苍枫城的火油,味道和李嵩府里的一样。”
“你敢嫁祸李嵩?!”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龙袍的广袖扫过烛台,火苗“腾”地窜起,舔上悬着的宫灯,“他是朕的人!”
“陛下,”叶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李嵩早就把账册抄了副本,藏在盐商那里。他以为两边下注能保平安,却不知赵瑾和盐商要的是他的项上人头。”
宫灯的纱罩被火苗烧出个洞,焦糊味混着龙涎香飘过来。皇帝盯着那个破洞,忽然笑了,笑声里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好,好个叶天!”他指着殿门,“你现在就去黑风谷,把赵瑾和账册一起带回来。若是带不回……”
“属下遵命。”叶天躬身行礼,玄色身影转身时,袖摆带起的风灭了那盏燃着的宫灯。殿内瞬间暗了大半,只剩下皇帝的龙目在昏暗中亮得吓人,像盯着猎物的孤狼。
“告诉墨,”皇帝的声音从背后追来,带着淬毒的寒气,“活要见人,死要见账册。”
叶天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抬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那动作像是在发誓,又像是在握住什么即将出鞘的锋芒。阶下的太监们大气不敢出,听着他的靴底碾过地砖的声响,一步步消失在殿外的风雪里——那声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像倒计时的鼓点,预示着一场即将撕裂夜幕的风暴。
宫灯的火苗在风中挣扎了最后一下,彻底熄灭。养心殿陷入浓稠的黑暗,只有皇帝指间的密信,还沾着未干的墨,在黑暗里泛着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