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在信川镇的信约堂门口啃完最后一块凝神糕时,鞋底沾着的墨汁还没干透。那是昨天帮镇民重新抄写“信约簿”时蹭上的,苏清颜调的墨特别黏,黑得发亮,像是把整个信江的夜色都揉进去了。
“检测到新的异常信号,坐标北纬32度17分,东经118度42分,是个叫笔坊镇的地方。”宋悦薇的全息屏在晨光里有点晃眼,屏幕上绕着镇名画了个红圈,红圈里飘着层淡青色的雾,看着跟磨墨时溅起的飞絮似的,“这雾叫‘涣心雾’,专门让人坐不住,干事儿三分钟热度,刚拿起家伙就想撂挑子。”
赵虎正蹲在地上擦他的激光切割器,听见这话“嗤”了一声:“熵组织是跟咱们耗上了?刚搞定猜忌,又来个啥涣心,这名儿听着就别扭,跟没煮熟的面条似的,软趴趴的。”
“比软趴趴更麻烦。”苏清颜把一叠用信江芦苇做的纸塞进背包,纸上还留着她试写的字迹,笔锋挺稳,“我查了笔坊镇的资料,那地方出了名的‘一根筋’,做毛笔的匠人能对着一根狼毫琢磨一整天,写匾额的先生能在镇口的石板上练字到半夜,老辈人说‘笔坊镇的人,心跟墨锭似的,磨得越久越黑亮,定得很’。”
刘子洋摸了摸腰上的青铜徽章,徽章在接触到全息屏里的淡青色雾气时,边缘跳了下细碎的光。“定不下来,人就跟没根的浮萍似的,啥也干不成。熵组织这是想把人逼成啥都干一半的废物。”
帮他们撑船的阿水把橹往船帮上一磕:“往笔坊镇得走陆路,我表哥在镇上开驴车铺,我跟他打了招呼,说你们是来收老笔的,他会带你们进去。那镇子偏,就一条道,进去了就跟外界隔开似的,以前里头可安静了,现在……”他挠了挠头,“前儿我表哥捎信说,镇里的人跟疯了似的,做着笔突然就跑去看蚂蚁搬家,写着字突然就蹲门口数瓦片,邪乎得很。”
他们在码头换了驴车,赶车的是个络腮胡大汉,阿水的表哥,叫石头。石头的驴车特别稳,车板上铺着厚毡子,还垫了层稻草,坐上去不硌得慌。
“这驴叫墨宝,”石头拍了拍驴屁股,那驴打了个响鼻,慢悠悠地往前走,“以前是笔坊镇老镇长养的,老镇长做笔时,它就趴在作坊门口,一动不带动的,现在老镇长……”他叹了口气,“不提了,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路两旁的树越来越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刘子洋掀开毡子往外看,只见路边扔着不少半截的毛笔,笔杆大多是好料子,有的还刻着花纹,可笔尖不是秃了就是歪了,明显是没做完的活儿。
“这都是镇里人扔的,”石头往路边努了努嘴,“以前谁要是浪费一根笔杆,得被老辈人骂半天,说‘这木头是长了十年才成材的,糟践了要遭报应’,现在倒好,扔得跟柴禾似的。”
苏清颜捡起一根没做完的笔,笔杆上刻着个“韧”字,刻了一半,笔画歪歪扭扭的。“这是用紫擅木做的,做笔杆得先泡三年,再阴干两年,才能上手刻,多费功夫啊,就这么扔了……”她摸了摸那半截字,“刻这字的人,肯定是想表达笔尖的韧劲,可没刻完就停了。”
赵虎从背包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笔尖瞅了瞅:“你看这毛,是正宗的黄鼠狼尾尖毛,得一根一根挑,粗细都得一样,这活儿没耐心干不了。可你看这儿,明显是挑着挑着不耐烦了,粗细混在一起,还缠了好几根杂毛进去。”
宋悦薇的屏幕突然亮了下:“检测到‘专注力指数’跟漏了气的气球似的,直线往下掉,现在只剩12%了。正常情况下,笔坊镇的专注力指数能到85%,比一般科研机构还高,毕竟做毛笔这活儿,走神一秒就可能毁了一整根笔。”
石头突然勒住驴:“到了。”
只见前方出现一片青瓦白墙的房子,房子挤在山坳里,看着挺秀气,可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家家户户的门都敞着,里面却没人,有的桌子上还放着没磨完的墨锭,砚台里的墨都干成了块;作坊门口堆着成捆的毛料,有的被雨水泡得发臭,有的被老鼠咬了洞,明显是没人管了。
“以前这时候,作坊里早该传出刨木头的声音了,”石头叹了口气,“老镇长的儿子小安子,以前天不亮就起来练刻字,说‘手熟了才能稳住’,现在……”他往镇中心指了指,“你们瞅那棵老槐树下,围着一群人,有坐有站,没一个干正事的,刚聚在一起说要修桥,没说两句就有人喊‘先去抓鱼吧’,然后呼啦一下全跑河边去了,桥的事儿早忘到后脑勺了。”
他们把驴车停在镇口,刚踏上青石板路,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见路边的台阶上,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正拿着锤子砸一块砚台,那砚台看着是好料子,雕着松鹤延年的图案,可老头砸得特起劲儿,边砸边骂:“磨墨太费劲儿!有那功夫不如去打扑克!”
“那是周老根,”石头赶紧解释,“以前是镇上最好的砚匠,能在砚台里雕出九层的云纹,磨出来的墨细得跟烟似的,多少人求着买他的砚台,现在……”
周老根看见他们,举着锤子就过来了:“你们是来买砚台的?我这儿有新做的,快得很!”他转身往屋里跑,刚跑两步,看见路边有只蝴蝶,立马追了过去,嘴里喊着“抓蝴蝶去咯”,把买砚台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宋悦薇的屏幕上,代表“专注”、“坚持”、“耐心”的蓝色光带被淡青色的“涣心雾”缠得死死的,光带越来越细,跟快要被风吹断的线似的。“这雾能让人的注意力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飘到东飘到西,刚想做点啥,立马就被别的东西勾走了。过去五天,镇里发生了2347起半途而废的事儿:做了三十年笔的刘师傅,正在给皇帝用的贡品笔装笔尖,突然说‘太累了’,把笔扔炉子里烧了,跑去跟小孩玩弹珠;管账的陈先生,算着账突然去喂鸡,鸡没喂完又去看蚂蚁打架,账本扔在地上被雨淋透了;最可惜的是老镇长,他正在写《笔经》,那书总结了三百种做笔的法子,写了二十年,还差最后一页就写完了,结果前天把书稿撕了,说‘写这玩意儿有啥用,费那劲’,现在整天蹲在镇口的石碾子上,数天上的云彩。”
刘子洋往镇中心走,越走心里越沉。以前这镇子,随处可见专注的影子,老匠人坐在作坊里,一坐就是一天,眼里只有手里的活计;年轻人趴在桌子上练字,胳膊肘都磨出了茧子,还说“再练十年才能赶上师傅”;孩子们拿着半截铅笔头,在地上学刻字,说“要做最好的笔”,透着股子“慢工出细活”的踏实劲儿。
可现在,老匠人在路边追狗,年轻人聚在茶馆里打麻将,说“做笔太累,赢钱快”;孩子们把刻刀扔在泥里,踩得稀巴烂,说“学这玩意儿没劲”;有人在墙上写“专注是傻子,快活才重要”,旁边画了个东张西望的猴子。
镇中心有个小广场,广场中间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心正笔正,意专笔专”八个大字,是笔坊镇的老祖宗立的,据说摸了这碑,做笔时能少走神。可现在,石碑被人用凿子凿得坑坑洼洼,“心正”被改成了“心野”,“意专”被改成了“意散”,有人还在碑底下埋了个破锣,谁路过踩一脚,就“哐当”响一声,吓得正在旁边发呆的人一激灵。
“老镇长在那儿呢。”石头往石碑旁指了指。
刘子洋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蹲在石碾子上,眯着眼睛看天,手里拿着根草棍,嘴里念念有词:“一朵云,两朵云,三朵像棉花……哎,那只鸟飞得真快……”
“李镇长,”石头走过去喊了一声,“这几位是来……”
老镇长突然跳起来,指着天上:“快看!有飞机!”等众人抬头看时,他又蹲下去数蚂蚁,“一只,两只,三只……哎,这蚂蚁搬家往哪儿去呢?”
宋悦薇的全息影像飘在石碑上,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的专注力周期只有七秒,七秒内想一件事,然后马上切换,跟个坏掉的收音机似的,调频乱跳。”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老镇长的脑电波曲线跟锯齿似的,忽高忽低,没一点规律,“这‘涣心雾’能扰乱大脑的前额叶皮层,那地方是管专注力的,被这么一搅,就跟生锈的齿轮似的,卡不住了。”
苏清颜从帆布包里拿出块刚做的“凝神糕”,糕子里掺了点松烟墨的粉末,还有她收集的“专注记忆”——老匠人盯着笔尖一动不动的专注,年轻人练字时屏住呼吸的认真,孩子们学刻字时皱起的眉头……“李镇长,尝尝这个,您还记得年轻时教小安子做第一支笔的事儿吗?您手把手教他挑毛,说‘一根错了,整支笔就废了’,教了整整三天,您都没合眼呢。”
老镇长接过糕子,咬了一口,眼睛愣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安子……第一支笔……”他手里的草棍掉在地上,“我好像……有个书稿没写完?”可刚说完,他又指着远处:“那边好像着火了!”众人扭头看时,他又挠了挠头,“我刚才想说啥来着?”
“检测到‘涣心核心’的位置了,”宋悦薇的屏幕上出现一个红点,“就在镇西头的‘聚墨阁’里。那地方以前是镇里存放上等墨锭和笔坯的地方,得钥匙才能进去,现在……”她调出聚墨阁的影像,“门被人砸了,里面的墨锭被扔得满地都是,有个黑色的装置在往外冒‘涣心雾’,跟个坏掉的墨汁桶似的。”
赵虎往镇西头看了看:“走,去看看。”
聚墨阁是座两层小楼,门果然被砸了,门框上的锁吊在那儿,晃来晃去。他们刚走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墨汁混了酸水,闻着让人头晕。
一楼的地上堆满了墨锭,大多是好墨,有的上面还刻着“百年陈”的字样,可现在不是被摔成了碎块,就是被人用脚踩得稀烂。墙上挂着的《制笔图谱》被撕得乱七八糟,有的页面上还被画了乌龟,写着“画这玩意儿真无聊”。
“可惜了这些墨,”苏清颜捡起一块没摔碎的,“这是用松烟、桐油、麝香做的,得窖藏十年才能用,写出来的字能保存千年不褪色,就这么……”
二楼的楼梯更陡,走上去“嘎吱”响。楼上的景象更糟,十几个架子倒在地上,上面的笔坯散落一地,有的被啃了,有的被踩扁了。最里面的墙角,有个黑色的金属疙瘩,跟个大号墨锭似的,正往外冒淡青色的雾,那雾飘到哪儿,哪儿的东西就像是被风吹过的沙画,慢慢变了样——一支快做好的笔,笔尖突然自己散开了;一卷宣纸,突然自己卷了起来,滚到地上。
“就是这玩意儿在捣鬼。”赵虎掏出激光切割器,“看我把它切了。”
“别急。”刘子洋按住他的手,“你看那疙瘩周围,刻着不少符号,跟刚才石碑上被改的字很像,这应该是个‘涣心阵’,直接切可能会炸。”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总算有个识货的。”
只见房梁上坐着个穿白大褂的人,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把玩着一支没做完的笔,脚边还放着个墨砚,砚台里的墨正自己打着旋儿。
“熵组织的?”刘子洋手按在青铜徽章上,徽章开始发烫。
那人从房梁上跳下来,动作轻飘飘的,落地时连灰尘都没带起。“他们叫我‘涣心者’,比那个只会让人偷懒的和只会让人瞎猜的,我可温柔多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笔,“我只是让他们明白,专注是最累的事儿,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想做这个就做这个,想做那个就做那个,多自由。”
他往地上的金属疙瘩指了指:“这叫‘散意石’,能放大人心底的‘想换个事儿干’的念头,本来只是偶尔想偷懒,被它这么一放大,就变成了坐不住、干不成,多好,活得轻松。”
赵虎忍不住骂道:“轻松个屁!你看这镇子,好好的手艺都快失传了,这叫轻松?”
“失传就失传呗,”涣心者满不在乎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做毛笔多费劲,现在有钢笔、有电脑,谁还费劲做这个?守着老手艺不放,那才叫傻。”他突然把手里的笔往地上一扔,“你看,我本来想把这支笔做完的,可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扔了就完了,多简单。”
苏清颜捡起那支笔,笔尖已经被摔歪了。“这支笔用的是胎发,是镇上王大嫂给刚出生的孩子做的纪念笔,想等孩子长大了给他,做这支笔得用最细的线缠,缠错一圈就得拆了重缠,王大嫂自己做了半个月,就差最后一步了,被你……”
“半个月?”涣心者笑了,“多傻啊,有那时间干点啥不好,逛街、看电影、打游戏,不比坐在那儿缠线强?”他往刘子洋面前走了两步,“你看你,整天东奔西跑的,管这管那,不累吗?不如跟我似的,想干啥干啥,多舒坦。”
刘子洋的青铜徽章突然亮了起来,橙红色的光把周围的淡青色雾气冲开了一块。“舒坦?你所谓的舒坦,就是让所有人都变成一事无成的废物?做笔的人做不完笔,写字的人写不完字,那这世界上还有啥能成的事儿?”
“成不成有啥关系?”涣心者摊了摊手,“活着不就是图个乐子吗?太较真了没意思。”他突然往散意石上踩了一脚,那石头发出一阵嗡鸣,淡青色的雾气瞬间浓了好几倍。
刘子洋突然觉得脑子里有点乱,刚想反驳涣心者的话,突然就想看看窗外的鸟;刚想提醒赵虎小心,突然就想摸一摸旁边的墨锭。“这雾……”
“不错吧?”涣心者得意地说,“这‘涣心雾’不光能让人坐不住,还能让注意力涣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跟我打架还不如去喝杯茶?”
赵虎也晃了晃脑袋:“我怎么突然想……试试那把刻刀?”他居然真的往墙角的刻刀走了过去。
“赵虎!”刘子洋喊了一声,青铜徽章的光更亮了,驱散了脑子里的混乱,“别走神!”
赵虎猛地回过神:“我刚才……差点就忘了要干啥了!这玩意儿真邪门!”
苏清颜赶紧拿出凝神糕,分给刘子洋和赵虎:“快吃了,这糕子里加了‘定念草’,能抗住这雾的影响。”
刘子洋咬了口糕,一股清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你的把戏对我们没用。”
涣心者的脸色沉了沉:“有点意思,居然能抗住‘散意石’的力量。不过没关系,这镇子的人已经差不多了,就算你们把石头毁了,他们也养成了坐不住的毛病,改不了了。”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往散意石上一倒,黑色的液体渗进石头里,石头发出刺耳的尖叫,淡青色的雾气变成了深绿色,闻着让人头晕眼花。
广场上的人突然变得更烦躁了,有的拿起石头砸自己的房子,说“住够了”;有的把没做完的笔往火里扔,说“看着心烦”;老镇长突然站起来,把石碾子旁的柴火往自己身上捆,说“我想看看火能不能烧着我”,吓得石头赶紧去拦。
“瞧见没?”涣心者笑得越来越得意,“这叫‘狂躁雾’,不光让人坐不住,还让人想破坏,把看不惯的都毁了,多痛快!”
刘子洋不再废话,青铜徽章的光凝成一把剑,朝着散意石劈了过去。“你这痛快,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剑光劈在石头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石头上裂开一道缝,深绿色的雾气往外冒得更凶了。涣心者怒吼一声,手里突然多了一把用毛笔杆做的剑,剑身上缠着淡青色的雾,朝着刘子洋刺了过来。
“让你多管闲事!”
刘子洋用剑光挡住他的攻击,两人打在一处。涣心者的动作很快,但没章法,刚刺出一剑,突然就变招去劈旁边的架子,像是突然觉得刺人没意思了,想砸东西。
“你看,连打架我都懒得认真。”他一边打一边笑,“认真多累啊。”
赵虎趁机启动激光切割器,红光对着石头上的裂缝切了下去。“我让你散!”
“咔嚓”一声,散意石被切成了两半,深绿色的雾气瞬间淡了下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随着石头的碎裂,广场上的人动作慢了下来,有的挠了挠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石头,不知道为啥要砸房子;有的看着火堆里的笔,心疼得直跺脚;老镇长也解开了身上的柴火,蹲在地上发呆:“我刚才……想干啥来着?”
涣心者看着碎掉的石头,愣了一下,然后骂了句:“真扫兴。”他转身想跳窗逃跑,被刘子洋一把抓住。
“哪儿跑!”
刘子洋一拳砸在他胸口,青铜徽章的光钻进他的身体。涣心者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的淡青色雾气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一缕青烟,消失了。
赵虎喘着气说:“搞定了?”
宋悦薇的屏幕上,专注力指数开始慢慢往上爬,从12%爬到了18%。“散意石碎了,狂躁雾浓度下降了90%,但‘涣心雾’的残留还在,估计得一个星期才能散干净。”她调出老镇长的脑电波曲线,“你看,他的专注力周期延长到了30秒,虽然还短,但比刚才强多了。”
苏清颜把剩下的凝神糕分给镇里的人。吃了糕的人,眼神慢慢定了下来,有人捡起地上的笔,叹了口气:“我怎么把这活儿扔了呢?”有人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墨锭,说“这可是好东西,不能糟蹋了”。
老镇长李镇长拿着那块被啃了一半的凝神糕,突然“哎呀”一声:“我想起来了!我的《笔经》!我把它撕了!”他急得直转圈,“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啊,就差最后一页了,我怎么就……”
苏清颜赶紧说:“别急,我这儿有备份。”她从背包里掏出个本子,“我昨天听石头说您在写《笔经》,就去您家找了找,发现您把撕了的纸都扔在床底下了,我就捡起来拼好了,还抄了一份。”
李镇长接过本子,手都在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果然空着。“最后一页是写‘做笔如做人,得有始有终’,我……我没写完……”
刘子洋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写也不晚。”
李镇长看着手里的本子,又看了看正在收拾作坊的镇民,突然站起来:“对!现在写也不晚!走,去我家,我现在就写!”他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对刘子洋说,“你们……能帮我磨墨吗?我怕我写着写着又走神。”
“没问题。”刘子洋笑了笑。
他们跟着李镇长往家走,只见镇里的人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作坊,虽然动作还有点慢,时不时会愣神,但没人再把没做完的活儿扔了。做砚台的周老根把砸坏的砚台捡起来,说“看看还能不能修”;王大嫂找到那支胎发笔,小心翼翼地把笔尖捋直,说“慢慢缠,总能缠完”;年轻人聚在老匠人身边,说“师傅,再教我们一次挑毛吧,刚才没学会”。
石头赶着驴车往镇口走,准备去接下一批客人。“我表哥说,等镇里的笔做好了,他要挑最好的送你们,说谢谢你们让镇里人重新坐得住了。”
刘子洋站在李镇长家的院子里,看着李镇长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笔,苏清颜在旁边帮他磨墨,赵虎在院子里帮着整理散落的笔杆,宋悦薇的屏幕上,专注力指数一点点往上爬,已经到了25%。
“虽然慢,但在涨就好。”宋悦薇说,“不过那些已经养成的走神习惯,怕是得慢慢改,就像刚学走路的孩子,总得晃悠几天才能站稳。”
刘子洋看着窗外,只见夕阳把镇子染成了金色,作坊里传来了刨木头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比之前的寂静好多了。他知道,熵组织肯定还会再来,用更阴的招儿,毁更多人在乎的东西。但只要还有人愿意专注,愿意坚持,愿意把没做完的活儿做完,这仗就还得打下去。
李镇长突然喊了一声:“写完了!”
刘子洋走过去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做笔如做人,得有始有终;心不静,则笔不稳;意不专,则事不成”,字迹虽然有点抖,但一笔一划都很认真,没有半点走神的痕迹。
“你看,我没走神。”李镇长笑得像个孩子。
刘子洋拿起那张纸,迎着夕阳看了看。纸是上好的宣纸,墨是陈年老墨,字里行间透着股子刚找回来的专注劲儿。他知道,这张纸,这支笔,这个镇子,还有很多很多像这样的地方,都是他们要守护的东西。
夜色慢慢笼罩了笔坊镇,作坊里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窗户上印着人们专注干活的影子。刘子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刻字声,心里踏实了些。
宋悦薇的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坐标,在更北的地方,那里的“创造力指数”正在急剧下降。“看来,熵组织又在琢磨新花样了,这次是想让人变笨吗?”
赵虎擦了擦激光切割器:“变笨也不怕,咱们照样能给他们打回去。”
苏清颜把刚做好的凝神糕放进背包:“我多做点,万一那边的人也坐不住呢。”
刘子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吧,去看看。”
他们走出李镇长家,只见镇中心的石碑旁,有人点了盏灯,照着那被改了的字,说“明天找石匠来,把字改回去”。灯光下,有人在石碑上摸了摸,像是在感受那丢失的专注劲儿。
刘子洋知道,这一路还很长,熵组织的阴谋也不会断。但他不怕,因为他见过实干港的人重新拿起锤子,见过信川镇的人重新相信彼此,见过笔坊镇的人重新坐下来做笔。这些人,这些事儿,就像墨锭,磨得越久,越能透出光来。
夜风带着墨香吹过笔坊镇,吹向更北的地方。那里,或许有新的挑战,有新的阴谋,但也一定有像实干港、信川镇、笔坊镇这样的人,守着自己在乎的东西,等着有人去帮他们一把。
刘子洋紧了紧腰上的青铜徽章,那徽章在夜里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说:别急,慢慢来,仗要一场一场打,活儿要一件一件干。
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很亮,像是被专注的人擦亮的笔尖,在黑夜里闪着光。路还长,但只要一步一步走,总能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