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夜色,两道人影自翊坤宫而出,直奔御花园假山而去。
其中一道身影,步履明显虚浮,可却强撑着不让另一道人影搀扶,而是急冲冲赶路。
行至假山旁边,就见黑暗处走出来又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向略显虚弱的身影微微躬身行礼。
三人不见任何交流,下一刻,原先的两道身影就跟在刚出现的那道身影之后,安静而又默契地朝着“未知”之地,继续前行。
像是没过多久,又像是走了许久,领路的身影走到一处宫门口,在门上长短不一地轻敲了几下。
接着,开门的沉闷“吱呀”声传来。
门里小太监探头看了一眼门外三人后,侧身让出路来。
同时低头躬身,对来人表达出恭敬。
借着门内的光亮,后面两道身影抬头,看了一下宫门上的牌匾——
《永和宫》
其中一道身影发出一声了然的轻笑,随后大步走进了门内。
引路之人继续忠实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将后面的两道身影带到一个烛光微亮的屋子门口,方才再次躬身退入了黑暗。
屋子的门适时从里面被打开,织音噙着温和的笑意朝着一道身影盈盈行了一礼。
那道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此刻十分清晰。
不是年世兰,又是何人呢?
织音行完礼,随后又柔声对着另一道身影说道。
“灵芝姑娘,随我到旁边屋子去暖和暖和吧。”
灵芝看向年世兰,见到她点了点头,方才跟上了织音引路的步伐。
而年世兰则再次抬步,进入了那道敞开的门中。
屋子里很暖和,年世兰一进来就感受到了与屋外天差地别的暖意。
还不待她看清屋子内的情形,身后的门就忽的传来关上的动静。
【身后有人!】
年世兰心中一惊,转头看向身后。
就见一木着脸的清秀小丫头愣了一下,随后又打招呼式的地朝她点了点头。
眼见她没个动静,手指了指她身上披着的斗篷。
年世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颇觉有趣地脱下头蓬递给她。
小丫头拿着斗篷,没说什么,闪身去一旁的暖笼处,似是要替年世兰烘暖斗篷。
年世兰头一次见宫女中还有这样性子的人,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这时,屋内传来一道女声。
“绮音只是不爱说话,但是她人很好的。
总是能做出一些看似平常,但某些时候特别暖心的事。
就像现在这样。
旁人或许只是照规矩帮你把斗篷挂起来。
她却会看到你身子不适,想到帮你把斗篷烘暖,待你离开时,能穿着舒服些。
她很好,对吧?”
年世兰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罗汉床上坐着的两人。
一个与她目光对视上,脸上表情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努力回望着她,寻求认同。
另一个端着茶盏,闲适地用盖子撇去茶沫,脸上挂着浅浅地笑容,也正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年世兰看到那个正寻求认同的,也是刚刚出声的人,神情微微有些错愕。
可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像是想明白了。
“原来我只当她是你的小跟班,没想到是我想岔了。
她在你这儿,倒是颇有些分量。
也对。
按理来说,以你的家世,在宫里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手。
但如果是包衣佐领夏家,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夏冬春不喜欢年世兰这颇有些贬低安陵容的话,也顾不得寻求认同了,张嘴便想为安陵容说话。
可是却被安陵容伸手拦下了。
“年姐姐不必试探。
夏姐姐于我而言,是盟友,也是姐妹和挚友,我信得过她。
帮你一事,也是征求过她的同意的。
无意折辱于你,更无意报复于你。
她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心胸豁达。
甚至,她还曾视你为榜样。”
夏冬春顿时满脸羞红,“陵容你......!”
话虽羞恼得没了下文,可却直接扑身上来,恼羞成怒地挠起了安陵容的痒痒。
安陵容连连求饶。
小姐妹俩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笑闹了起来。
年世兰看着这一幕,莫名就将一直提着的警惕给放了下来。
翻了个白眼,便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明显心态放松了许多。
“你们俩够了,我现在还头晕着呢,你们能不能正经点!”
听到她这颇有些随性的语气,安陵容和夏冬春对视了一眼,勾起嘴角,暗暗心喜地恢复了正形。
安陵容轻咳了一声,“年姐姐的伤才刚刚好转,现在就要求见面,确实着急了一些。”
年世兰自嘲一笑,“我没亖,这宫里许多人怕是都不会安心。
暗中监视我翊坤宫的人不会少。
今天我这副样子露面,任谁都不会想到,晚上我还会出来。
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你不也正是认同我的想法,方才同意我们今晚见面的吗?”
安陵容笑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正巧这时,织音端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进来,托盘上,却不是茶盏,而是汤盅。
绮音帮忙关门,织音朝妹妹笑了笑,径直走到年世兰旁边的茶几旁,将汤盅端下。
“这里面冲泡的是黄芪当归茶,放了些红糖调味。
奴婢问过太医了,这茶正适合您补血养伤。
您喝些,也正好暖暖身。”
年世兰莫名感觉有些......暖心。
或许是夏冬春提起这词,让她入了心。
也或许是这屋里烧得格外暖。
又或许是安陵容这人,连带她身边的宫女们都越相处,越觉得格外”邪性“......
年世兰微微泛晕的头,并不想深想。
反正都已经欠她一条命了,也不差这一点儿。
接过织音帮她盛好的棕红色茶汤,便不客气地一勺一勺舀起来喝。
安陵容和夏冬春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直到她喝完,夏冬春才忍不住问道。
“我看你进来时,一点儿都不惊讶,难道你猜到是陵容救得你吗?
你怎么猜到的?
我都是回来后,陵容跟我说了她的布置,方才知道她是怎么救的你。”
织音收拾好碗勺,悄悄退下,显然是准备继续去和灵芝作伴。
年世兰再次诧异永和宫宫女们,肖似主子的“邪性”(贴心)。
没多纠结,放松身体,往椅子后靠了靠。
“你把我当榜样,难道不知道我在这宫里树敌颇多,交好的,几乎没有吗?”
“呃......”夏冬春尴尬而又羞涩地抿唇,闭了嘴。
安陵容窃笑,感觉这一幕很不赖。
年世兰也勾唇一笑,“排除其他怨我,恨我的,这满宫最与世无争,最明哲保身,最需要我年家残存势力的......
哦,现在还要加一个,最深不可测。
不就只有她吗?”
她慵懒地随意朝安陵容一指。
无视安陵容敛起笑意的脸,又继续说道。
“不过,今天在这里看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我好像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