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靠山屯指挥部里紧张而忙碌的空气，那台专门架设的红色军用加密电话，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发出尖锐的嘶鸣。
正在对着地图指点江山的李振国将军，手里的铅笔猛地一顿。
他快步走过去，以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敏捷，一把抓起了话筒。
“我是李振国！”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寒暄，一道冷静而威严的声音穿透电流，直接下达了命令。
李振国的身板，在听到第一个词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挺得笔直。
“苏联轻工业代表团……”
“点名要见王昊……”
“北京，商讨引进事宜……”
“国家任务，必须完成！”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子弹，打在李振国的心上。他的脸色随着通话，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几乎是立正姿态，沉声回应：“是！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李振国转身，脸上再无半点从容，带着一股火烧眉毛的急切，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王昊呢！那个臭小子死哪儿去了！”
将军的咆哮，让整个村委会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当李振国一阵风似的冲进王家小院时，预想中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紧张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让他血压飙升的家庭伦理剧。
王昊正拉长个脸，坐在饭桌前，筷子一扔，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
他面前，摆着一碗香气扑鼻，色泽诱人的红烧肉。
苏婉站在旁边，急得小脸通红，绞着衣角，手足无措。
“昊哥，我……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手抖了一下……”
王昊头一撇，根本不看她。
“咸了！齁咸！我的舌头正在对我进行强烈的抗议，说它受到了虐待！”
他这副闹脾气的无赖样，让旁边偷笑的林晚晴和李红英都忍俊不禁。
“那我……我再去给你下碗面？”苏婉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不要！”王昊断然拒绝，他忽然转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想让我原谅你也行，罚你给我中和一下嘴里的咸味。”
苏婉愣住了：“怎……怎么中和？”
王昊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脸。
“亲我一口，你那么甜，肯定就把咸味给压下去了。”
“你！”苏婉的脸“刷”的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又羞又气地跺了跺脚。
“王昊！”
一声雷鸣般的暴喝，打断了院子里的打情骂俏。
李振国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那气势，活像是要来抓壮丁的。
“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心思在这跟小媳妇闹脾气！”
王昊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对老将军的怒火视若无睹。
“哟，老李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没看我正处理家庭内部矛盾吗？这可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
李振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一把将一份电报抄件拍在桌上。
“少跟我嬉皮笑脸！京城来的紧急任务！苏联人的代表团点名要见你，让你立刻去京城，商讨自行车引进的事！这是国家任务！”
听到“去京城”，王昊那懒散的劲头瞬间就提了起来，不过不是兴奋，而是嫌弃。
他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去！”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京城那地方规矩多得要死，吃的还没我家婉儿做的红烧肉香，哪怕是咸了的也比他们的好吃！去那干嘛？活受罪去啊？”
李振国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去京城，在这小子嘴里，居然成了活受罪？
“这可是国家任务！”李振国急得满头大汗，压低了嗓门强调，“是政治任务！关系到咱们国家的外交和经济！”
王昊白了他一眼，拿起一块西瓜啃了起来。
“国家任务多了去了，难道少了我一个，地球就不转了？我的人生任务就是躺平，在我的躺椅上为国家节约粮食。你别来烦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这软硬不吃的滚刀肉态度，彻底把李振国给整没辙了。
他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咬牙，凑到王昊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这次不是我叫你，也不是省里叫你！”
“是老首长！老首长亲自点的你的将！”
王昊啃西瓜的动作停住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老头子亲自发话了？”王昊咂咂嘴，把西瓜皮一扔，似乎终于认真了起来。
李振国看到有戏，连忙点头。
“行吧。”王昊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是老首长的面子，那不能不给。”
“不过，想让我去，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李振国大喜过望，连忙道：“别说三个，三百个都行！你快说！”
王昊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我这个人呢，娇生惯养，生活不能自理。所以，我的团队必须跟我一起去。”
他挨个指了一圈。
“给我做饭暖被窝的，生活团队，苏婉。”
“管钱管杂事的，行政团队，林晚晴。”
“负责技术吹牛的，科研团队，秦雪茹、苏云。”
“负责拎包打架的，安保团队，冷月、柳眉。”
“她们少一个，我都感觉浑身难受，发挥不出水平。所以，要走一起走。”
李振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是去谈判还是去旅游啊？还拖家带口的！
但他还是咬着牙点头：“行！我批了！第二个呢？”
王昊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不坐火车。那玩意儿又慢又颠，咣当咣当的，我这身子骨受不了，影响我睡觉，也影响我为国争光的精神状态。你们得派专机来接我。”
他想了想，补充道：“就上次那种，顶上带个大风扇的，直升机。直接开到咱们村口，我溜达过去就上机，多方便。”
李振国感觉自己的心肌开始有点梗塞了。
调用军用直升机当私人专机？这小子是真敢想啊！
“你……你别得寸进尺！”
“那就没得谈了。”王昊作势又要躺下。
“行行行！我上报！我尽量！”李振国连忙拉住他，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才挤出这句话，“第三个！最后一个！”
王昊满意地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到了京城，我不住你们安排的什么招待所。听着就一股霉味儿。我是去给国家挣面子的，我本人的排面，就代表了国家的排面！你们得给我安排全京城最好的酒店住。”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吃穿住行，所有开销，国家全包。总不能让我在苏联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吧？那丢的是谁的脸？”
李振国听完这三个流氓条件，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
他指着王昊，手指抖得跟帕金森一样，“你……你这是敲诈！你这是在敲诈国家！”
王昊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去‘为国争光’，这点后勤保障，不过分吧？你要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让老首长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真的就转身，准备回屋睡回笼觉。
“你给我站住！”
李振国一把抢过警卫员背着的军用步话机，手都在发抖。他对着话筒，几乎是用吼的，把王昊这三个丧心病狂的条件，原封不动地向上级汇报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臭骂一顿，甚至是被撤职的准备。
汇报完，他喘着粗气，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步话机里，也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李振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话筒里，终于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简短到极致的两个字。
“同意！”
“咔哒”一声，电话挂断。
李振国举着话筒，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那个已经走到门口，正打着哈欠伸懒腰的王昊，像是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鬼。
王昊回过头，冲着院子里一群目瞪口呆的女人，咧嘴一笑。
“都愣着干嘛？收拾行李啊！”
“去京城，公费旅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