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弦微微颔首,牵起玉娘的手,在那位躬身引路的仆从带领下,迈过了那高耸威严的门槛。
门内景象,与门外又是不同天地。
一进内门,一股混合着名贵熏香、暖炉炭火以及庭院草木清气的暖风便扑面而来。
玉娘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庭院深深,回廊曲折,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无。
青石板路洁净如洗,奇花异草点缀其间,虽是隆冬,亦有耐寒的松柏青翠,更有暖房里搬出的珍品盆景点缀廊下,生机盎然。
仆从丫鬟分穿一色的衣裳,步履有序地穿梭其间,引导宾客,奉上香茗点心,处处透着井井有条的大家气象。
远处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更添喜庆氛围。
引路的仆从显然得了吩咐,引着二人穿过几道月洞门,绕过影壁假山,径直往今日举办寿宴的花厅方向行去。
越往里走,宾客越多,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玉娘只觉得满目锦绣繁华,眼睛几乎看不过来,心中惊叹连连,面上却竭力维持着沉静。
刚行至一处宽敞的抄手游廊,便听一声爽朗带笑的呼唤传来:“赵兄!你可算到了!叫我好等!”
只见一位身着宝蓝色团花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排开人群,迎了上来,正是虞兴安。
他目光在赵惊弦和玉娘身上飞快掠过,尤其在玉娘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好一个气质温婉干净的美人!难怪赵兄平日言谈间总流露出对家中妻子的牵挂。
赵惊弦也笑着拱手:“虞兄客气了,老夫人寿诞大喜,岂敢迟来。这是内子杨氏。娘子,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起的同窗好友,虞兴安虞公子。”
虞兴安立即端正神色,对着玉娘郑重作揖:“见过嫂夫人!常听赵兄提及嫂夫人贤淑温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态度热络真诚,毫无世家子弟常见的倨傲之气,足见与赵惊弦交情深厚。
玉娘心里微紧,面上却绽开得体的浅笑,依礼福了一福:“虞公子谬赞。”
声音清柔,仪态落落大方。
“嫂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快请!” 虞兴安热情地侧身引路,带着两人步入早已宾客盈门、暖香袭人的花厅。
他请玉娘在一处相对清静的位置落座,随即一把拉住赵惊弦的手臂:“赵兄,这里多是女眷,说话不便。东暖阁那边才热闹,好些公子正品着今年的新茶,切磋诗文,家父也在那边,见过你为我祖母写的寿序后,一直想见见你这位文采斐然的赵举人呢!走走走!”
赵惊弦被虞兴安拉着走了两步,脚步却顿住,侧头看向玉娘,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担忧。
虞兴安何等机敏,立刻捕捉到好友对妻子的关切,立刻心领神会。
他哈哈一笑,拍了拍赵惊弦的肩膀:“赵兄,你稍等片刻。”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没入人群。
没过多久,虞兴安便挽着一位衣着华贵、气度雍容的中年美妇复又出现在赵惊弦和玉娘面前。
妇人一身绛紫色织金云锦袄裙,外罩同色镶风毛比甲,头戴赤金嵌红宝的祥云纹抹额,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和而极具威仪的笑意,正是虞夫人。
“母亲,”虞兴安笑着介绍,“这位便是儿子常跟您提起的,在书院对我学业多有提点照拂的赵惊弦赵兄,这位是他的夫人,杨氏。”
他又转向赵惊弦和玉娘,“赵兄,嫂夫人,这是家母。”
赵惊弦连忙带着玉娘躬身行礼:“晚生赵惊弦,携内子杨氏,拜见虞夫人。”
玉娘亦随着赵惊弦的动作,福下身子:“拜见虞夫人。”
虞夫人目光温和地落在两人身上,她笑容和煦地上前一步,亲自虚扶了一下玉娘的手臂:“赵夫人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安儿在书院,多得赵举人指点学问,我还未曾当面道谢。今日二位能来为家里老夫人贺寿,我可得好好尽一尽地主之宜。”
“母亲,”虞兴安适时插话,“东暖阁那边几位公子正等着我与赵兄过去切磋诗文,可否劳烦母亲招待一下嫂夫人?”
虞夫人笑容更深, 她极其自然地转向玉娘,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携起玉娘的手,语气亲昵如同对待自家晚辈,“好孩子,随我来。那边几位相熟的夫人小姐们正在品茶说笑,正好带你过去认识认识,也省得你一人坐着无趣。”
玉娘听着她温和慈爱的称呼,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些。
她抬眼看向赵惊弦,见他眼中鼓励,便随着虞夫人走向那群贵妇与闺秀。
“有劳夫人了。”
虞夫人携着玉娘的手,径直走到那群贵妇小姐中间。
她身份尊贵,一出现便自然成为焦点。
夫人们纷纷笑着招呼:“虞夫人!”
又注意到她身边的玉娘,好奇:“这位是…?”
虞夫人笑意盈盈,将玉娘往前轻轻带了带,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这位是赵夫人。是我家安儿在书院同窗好友赵举人的夫人。”
“赵夫人快请坐!” 立刻有丫鬟搬来一张铺着锦垫的绣墩,恭敬地放在虞夫人身侧稍后的位置。
周围几位夫人小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玉娘身上,带着审视与衡量。
她们见玉娘衣着料子寻常,发饰简洁,与满室锦绣相比着实朴素。
然而细看之下,却见她眉目如画,通身气度温婉干净,更重要的是,虞夫人对她的态度亲厚礼遇。
于是,那些审视的目光很快便化作了友善的笑意。
那位身着玫瑰紫妆花缎褙子、面容富态的圆脸夫人率先开口,笑容可掬:“原来是赵夫人!真是好模样,好气质!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另一位梳着高耸牡丹髻、戴着精巧点翠头面的夫人也含笑颔首,语气真诚:“可不是么!”
玉娘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对着说话的夫人们绽开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容,声音清晰柔和,不见丝毫慌乱:“二位夫人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