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拿出三包药交给张鹏程:“这三包药带回去煎成汤剂分给大家。煎药最好用砂锅,没有的话用陶罐也行,千万别用金属锅,也不能沾油。”
“三碗水煎成一碗,每包药可以煎三次。每天早中晚饭后半小时到一小时服用,服药后半小时内不要喝水。”
“注意保暖,如果哪里不舒服就在家休息。稍后我会通知老支书暂停大院那边的课程,以防万一。”
“不过大家不用紧张,田同学只是普通感冒发烧。如果有人问起,就这么说,免得引起误会。”
张鹏程等人纷纷点头答应。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服过生命药剂,即便每人只分到一滴,对付感冒也足够了。但李放故意把情况说得严重些,是为了不让大家掉以轻心,再出乱子。
里屋的田润叶喝完水重新躺下,听着外面的对话,对李放的看法又深了一层。
“明明年纪相仿,做事却这么沉稳周全。”
“每件事都考虑得细致周到,难怪二叔说他确实有将帅之才。”
她下意识地将李放和心中那个身影比较,不禁暗自叹息。
唉……
土。
一切安排妥当,汤药煎好让田润叶三人服用后,生命药剂开始发挥作用。田润叶很快发汗退烧,只是因为剂量太小,药效来得慢了些。
高瑗瑗伸手摸了摸自己和田润叶的额头,最后干脆把额头贴上去,高兴地说:“真的退烧了!叶子不发烧了!”
可惜张鹏程四人被李放以可能传染为由劝走了,还让他们转告老支书不用担心。否则大家就能一起庆祝这个好消息了。
“我感觉好多了,鼻子也不堵了。”田润叶脸色仍有些发红,身上出了不少汗。
“这是好转的迹象,但病还没完全好。”李放本着医者仁心,伸手测了测她的体温,点头说道:“确实退烧了,看来我配的药还算有效。”
“李知青,你的医术真厉害!”燕子满眼敬佩地看着他。
“过奖了,这次完全是运气。”李放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主要是田同学身体好,病情也不重。”
“就算你说我是死老鼠,我也不生气。”田润叶笑着说道,“刚来就给大家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李放摆摆手,“这里天气寒冷,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病。现在虽然退烧了,但还要继续观察。”
“之前说的按时吃药、注意饮食、保持通风、保暖和多喝水这些都要坚持下去。等田同学完全好了,我们再好好庆祝。”
看到田润叶情况稳定,李放又写下一些调养建议,随后收拾好药箱,骑马前往老支书家。他知道老支书的性格,光听张鹏程转述肯定不放心,必须亲自解释清楚。
果然,刚到屯委大院就看见本该上学的孩子们都放假了。老支书正坐在门口抽旱烟,一脸忧虑地等着。
“李放,情况怎么样?”听到马蹄声,老支书赶紧迎上来。
“没事。”李放利落地跳下马,“只是普通感冒,吃了药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老支书松了口气。
“今晚再观察一下,没问题的话明天就接她去我那儿住几天。”李放接着说。
“李放,你这是……”老支书欲言又止,心想莫不是看上这姑娘了。
“您想哪儿去了?”李放忍不住笑出声,“我可没那么花心。主要是新建了澡堂,让田同学去泡泡,排毒能好得快些。”
“她家毕竟是干部家庭,我二叔和县里的领导是老战友。这人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足。以后真有事,也好开口不是?”
这话没错。陕北黄土高原最不缺的就是土,黄绵土、红粘土应有尽有,加上气候条件,烧砖再合适不过。
其实见到田润叶他才想起这事——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孙少安不就是靠烧砖起家的?当然他不想大老远运土运砖,运费太高不划算。
他真正看重的是田家在县里的关系,往后办事也方便。
“委屈你了。”老支书歉意地说。
他了解李放的性子,明明有能力有胆识,偏偏淡泊名利。村里原本想让他负责砖窑水泥窑,结果他教会人就不管了。
现在为了田润叶竟主动接人去林场,难道真是为了自己?老支书倒是希望他是看上人家,否则这恩情越欠越多。
“您这话说的,哪来的委屈?”李放摆摆手,“不过是顺手的事。再说我那儿有空房,还有瑛子她们照应,用不了费什么心思。”
“支书,这事倒提醒了我。本来打算开春后再进山采药,现在看来得提前去镇上或县里买些药材回来。”
眼看快过年了,天气越来越冷。砖窑和水泥窑那边活儿紧,现场又热又累,我怕大家一不留神染上风寒……
“老话说得好,有备无患。咱们提前备好药,让乡亲们煎着喝,有病治病,没病防病,省得过年期间生病,多晦气,您说是不是?”
“这事交给我。”老支书点头应下,知道此事要紧,“不过具体买什么药、买多少,还得你来定。”
“您放心,我都准备好了。”李放掏出两张写满字的纸,“这张是配好的药方,这张是采购清单,数量和种类都列清楚了。至于钱的事,我回头……”
“哪能让你出钱!”老支书直接打断,“这是给屯里办事,药钱走公账。我再去镇上申请点补助,肯定够用。”
“其实不用哭穷。”李放笑道,“咱们屯的红砖和水泥虽不是顶尖,但质量不差,镇上肯定有需求。”
“现在规模是小了点,等开春找到黏土矿,扩大生产。光这两项进账,就能让屯里过上好日子,还能让镇上县里欠咱们人情!”
“话是这么说,但别太乐观。”老支书语气凝重,“咱们能搞,别的村也能搞,利益面前,谁不眼红?”
这话不假。见别人赚钱就跟风,哪个时代都一样。
但老支书忽略了一点——现在是1973年,物资极度紧缺。
即便到了八十年代,钢铁、煤炭、水泥仍是紧俏货。别说岗岗营子一家生产,就算十里八乡全搞,照样供不应求!
“老支书,这事我倒觉得不必太在意,他们想折腾就随他们去。”李放笑道,“别说县里市里,光咱们镇子一年要用多少水泥红砖?不过该争取的好处、该装的穷还是得争取、得装!”
“你小子,不当支书真是屈才了。”老支书乐呵呵地说。
“别,我可不想那么累。”李放摆摆手,“没啥事我就先走了,出来得急,家里俩小家伙估计等急了,有事让人去林场喊我。”
“去吧去吧。”老支书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张写满药材和药方的纸收好。
当晚,田润叶的体温虽有波动,但最终彻底退了烧。
原本堵住的鼻子通了,昏沉的脑袋也清醒了,整个人精神不少。
唯一让她烦恼的,就是身上那股酸臭味实在难忍。
正发愁时,葛二炮赶着驼鹿车来了。
车子一进屯就引来不少目光。毕竟寻常驴车说白了就是个车架子,可这驼鹿拉的车却带封闭车厢,虽不大,却能遮风挡雨!
“燕子!”葛二炮在院外停下车,跳下车辕掏了根胡萝卜喂驼鹿。
这车比板车重,得加餐!
“二爷,这是什么车?”燕子跑出来,睁大眼睛问。
“李放怕田知青受凉,昨晚赶工做了这个车厢。”葛二炮一边喂鹿一边解释,“他让我问问,田知青还发烧吗?”
“已经退了,半夜到现在都没再烧。”燕子赶紧回答。
“那就多穿点,带上换洗衣物上车。”葛二炮点头,“林场有热水,到了就能洗,洗完休息两天就好。”
“二爷,我能去吗?还有瑗瑗。”听说能洗澡,燕子这个姑娘哪忍得住。
昨晚她也没睡踏实,一直在照顾田润叶,忙得几次汗湿衣裳,身上有些味道。
“可以去,都去。”葛二炮咧嘴一笑,心里想着李放这小子真有先见之明,“有你们照应田知青更方便,记得把该带的都带上,别来回折腾。”
“好嘞!您等一下,我们马上来!”燕子高兴地应着,转身就往屋里跑。
还没等她说话,高瑗瑗已经把外面的话全告诉了田润叶。
三个姑娘动作麻利,很快收拾好了三个包袱。她们把田润叶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棉球一样,这才簇拥着上了院外的车。
车厢不算大,但至少能挡风遮雨。硬木椅子不太舒服,但因为冬天衣服厚,倒也还能将就。侧边装着一块小玻璃窗,沿途风景一览无余。
最特别的是那两个包着橡胶的轮子——不是全木头的,也不像普通马车轮,像是给木轮套了层自行车胎。这层橡胶不仅耐用,行驶时还能减震。
葛二炮虽然好奇李放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但早已习惯:那小子不说的事,他从不问。车厢看起来简陋,但每个细节都透着用心。
“都坐稳了?”
“坐稳了!”
“走吧!”
葛二炮甩出一鞭子,驼鹿听见声音调转方向,拉着车朝林场驶去。
“这车真不错,一点风都进不来。”燕子摸着车厢连连称赞,“比屯里老张头的驴车强多了,坐着还不颠。”
“确实比驴车舒服。”田润叶虽然没坐过屯里的驴车——当初是县里专车送来的——但在老家经常坐驴车赶路。可此刻她心里想的却是:这车一定是他特意为我做的!
如果李放知道她这么想,恐怕要挠头苦笑:姑娘,这车是新做的没错,但还真不全是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