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弥漫着一种皮革与淡香氛混合的冷冽气味，与车外喧嚣的市井仿佛两个世界。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街景如同拉长的彩色胶卷，无声滑过。
牧影安似乎很享受佴梓筠这副“硬气”却不得不坐在他车里的别扭状态，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得意与神秘的笑容，终于切入正题：
“李老师的演奏会，下个月在b市大剧院，首场。”他顿了顿，观察着佴梓筠的反应，语气不乏炫耀，“请我做第一场的舞美设计。”
李竟思的演奏会？还是首场？舞美设计请了牧影安？佴梓筠心里确实意外了一下。李竟思对演出细节的挑剔程度堪称变态，能入他眼的舞美设计，绝非等闲。牧影安一个演员，跨界搞这个，还能被认可？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带着点敷衍，拉长了语调：“wow~那很棒棒了哦……”随即话锋一转，眼神警惕地看向他，“所以，关我什么事？”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所猜测，但不敢置信，或者说，本能地抗拒。她预料到这可能又是一个坑，但牧影安抛出的这个诱饵，外面包裹的糖衣实在太厚实、太香甜了，像缓缓流淌的、粘稠诱人的糖浆，让她明知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想去舔一口。
牧影安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了然：“我嘛，确实有很多很多……绝妙的想法。”他比划着，像个充满激情的艺术家，“但你知道的，想法归想法，要把它完美地实现出来，需要一双有魔力的手，和一个能理解我那些……嗯，稍微超前一点点的概念的大脑。”
他身体微微倾向佴梓筠这边，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佴姐，我知道，你很厉害的。星月湾那些不起眼的角落，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有种不动声色的美感。还有节目里，你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机变……这些都说明，你绝对有能力，把我脑子里那些疯狂的点子，变成舞台上触手可及的现实。”
这一秒，佴梓筠脑子里飞速运转，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她猜，这会不会是叶雷诩不想真正放过她，又拉不下面子直接纠缠，于是迂回地通过牧影安，用这种她无法拒绝与她过去专业领域擦边的工作机会，给她一点甜头，重新将她拉回他们的视野？
她又猜，是不是牧影安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大概率会踩中李竟思的雷区，所以他需要提前找一个“执行者”，万一搞砸了，就能把黑锅稳稳扣上，自己全身而退？
她甚至想到了缪式开，那个逻辑怪物，会不会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反正她想了很多，阴谋论堆满了脑海，唯独没想过的，就是轻易答应。
见她沉默，眼神变幻不定，牧影安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不再卖关子，直接亮出了底牌，伸出一根手指，语气轻松得像在菜市场报价：
“10万。只是协助我实现想法的执行费用。不挂名，不参与核心创意讨论，只负责将我的要求落地。”
这个数字让佴梓筠的心跳漏了一拍。十万，对她现在而言，绝对不是小数目。而且，只是执行。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关键点确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只将你的想法化为实际，不承担任何设计本身的后果。如果李老师或者他的团队对最终效果不满意，责任在你，与我无关。”
“是的！”牧影安回答得斩钉截铁，甚至带着点蛊惑，“就算最后他们指着鼻子骂，那也是我和李老师之间需要沟通解决的‘艺术分歧’，和你这个‘执行者’毫无关系！你只是按照我的指令，挥舞魔法棒的小仙女而已！”
佴梓筠内心嗤笑，小仙女？但她确实心动了。
以前，她最值钱的是脑子里那些迸发的创意和独特的灵感；现在最值钱的，反而是她这双还能将想法实现的手艺，和她被生活磨砺出的超强执行能力。不挂名设计，又能怎样？反正“佴梓筠”这个名字在设计圈早已查无此人，名声对她来说，已经不能变现了。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
“可以，”她终于松口，但眼神依旧警惕，“但我需要一份具有法律效力明确权责的书面声明。”
牧影安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嬉皮笑脸：“放心啦，我亲爱的佴姐，我还能坑你……”
他“吗”字还没出口，就看见佴梓筠已经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拉车门把手，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牧影安立刻举手投降，语速飞快，“现在！立刻就让我律师准备声明！盖章！马上！”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佴梓筠这才收回手，重新坐好，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个试图跳车的人不是她。
车子最终停在了b市大剧院气派的正门口。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台阶高耸，带着艺术殿堂特有的庄严与疏离感。
早已有一名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年轻男子等在门口，见到牧影安下车，立刻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
牧影安接过来，看都没看，转手就塞到了佴梓筠手里，扬了扬下巴：“看看吧，佴大设计天才？放心了吗？”
佴梓筠没理会他那调侃的称呼，直接站在剧院门口，就着室外明亮的光线，逐字逐句地审阅起那份声明。条款清晰，权责明确，确实将她撇得干干净净，所有的艺术风险和最终解释权都归牧影安。她又仔细检查了末尾盖着的牧影安工作室的公章，确认无误。
直到这时，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将声明仔细折好，放进包里那个装着叶雷诩卡片的内袋旁边——现在，这里装着两份性质截然不同，但都关乎她“安心”的凭证。
她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对着牧影安微微躬身，声音清脆悦耳，仿佛一把把瑞士法郎碰撞洒落般动听：
“牧老师，走着！您放心，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帮您把梦里的场景，原封不动地搬到这舞台上！”
至于这梦是美梦还是噩梦，那就是李竟思该承受的“果”。反正，她的报酬，一分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