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电梯再次“叮”的一声响起。这次下来的是牧影安。他显然听到了那两声巨大的异响,脸上惯有的戏谑被一种真实的、如同发现宝藏般的兴奋取代。
他快步走出来,目光先是被大厅里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佴梓筠吸引,接着敏锐地捕捉到楼梯间紧闭的门、地上散落的花瓣,以及楼上隐约传来的、极不寻常的动静。
牧影安那声戏谑又带着发现猎物般兴奋的“哇哦”,像一根针扎进佴梓筠混沌的脑子里。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他。牧影安脸上惯有的那种浮于表面的、仿佛时刻在演戏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的、近乎狂热的兴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在黑暗中锁定了关键线索的猎犬,又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佴姐,你……到底干了什么?”他压低的嗓音里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目光贪婪地扫过佴梓筠惨白的脸、散落一地的猩红花瓣、紧闭的楼梯间防火门,最后定格在头顶天花板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钢琴砸落和花瓶爆裂的余震。一个大胆的、极具冲击力的剧本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卑微的管理员与敏感阴郁的钢琴家之间,爆发了足以摧毁其优雅外壳的激烈冲突!
他甚至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对着地上的花瓣和失魂的佴梓筠,不着痕迹地快速拍了几张照片。这可是绝佳的“素材”!
佴梓筠根本无力阻止,也无力解释。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这次是持续不断的铃声,尖锐地撕扯着紧绷的神经。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麻木地掏出来,看也没看就划开接听,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喂?”
“佴梓筠。”电话那头是叶雷诩助理那标志性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没有丝毫寒暄,直入主题,“叶总让我通知你两件事:第一,五楼住户报告有异常巨大噪音和物品损坏,请立刻确认现场情况,并尽快提交详细损失评估报告。第二,”助理的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命令口吻,“从现在起,未经叶总本人或我明确允许,禁止向任何媒体平台、个人或节目组无关人员,透露今晚星月湾发生的任何情况,尤其是涉及李竟思先生的部分。叶总的原话是——”助理清晰地复述,每个字都像冰锥,“让你管好自己的嘴,后果自负。”
“嘟…嘟…嘟……”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空洞的忙音。
佴梓筠僵硬地握着手机,那冰冷的忙音仿佛顺着听筒流进她的血管,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缓缓抬起头,视线从牧影安那张充满“求知欲”和跃跃欲试的脸上扫过,落在他手里那部刚刚记录下她狼狈和现场混乱的手机上,最后,目光定格在地上那些被践踏的、象征着毁灭和失控的猩红玫瑰花瓣上……
她突然觉得无比荒谬,又无比疲惫。
苏晴那条威胁短信还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佴梓筠,你会后悔的。】
她今晚究竟做了什么呀?引爆了李竟思这颗深水炸弹,引来了叶雷诩的封口令,还成了牧影安眼中悬疑剧的“关键嫌疑人”!
她再一次把安稳的生活搞得波澜起伏了。
苏晴的阴险算计,李竟思失控的毁灭,叶雷诩冷酷的禁令,牧影安猎奇的目光……所有这些混乱、恶意和压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佴梓筠苦苦维持的理智堤坝。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绝望,混合着无处宣泄的委屈,像火山熔岩般猛地冲上她的头顶!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濒死般的低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中的手机高高举起,手臂肌肉绷紧到颤抖,那姿势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冲动。时间仿佛凝固了,她死死盯着那部冰冷的机器,屏幕上“苏晴”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刺痛着她的眼睛。
牧影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绷紧,做好了手机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准备。他甚至已经在脑中勾勒出屏幕碎裂、零件飞溅的画面——那将是多么富有戏剧张力的一个镜头!
然而,预想中的巨响并未发生。
佴梓筠高举的手臂在空中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最终,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无尽的虚脱。手臂颓然落下,手机无力地垂在身侧。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跌坐回前台的椅子上,背脊佝偻着,眼神空洞地望向装饰华丽却冰冷无比的天花板吊灯。灯光刺得她眼睛发酸,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牧影安眼底那份狂热的兴奋,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沉淀。惊讶、更深的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凝重,取代了之前的玩味。眼前这个失魂落魄、仿佛灵魂都被掏空的女人,和他平时接触的那个总是试图维持专业、偶尔被他逗得露出无奈表情的“佴姐”判若两人。这崩溃后的死寂,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真实,也更……沉重。
他收起了手机,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难辨。
他慢慢走近一步,声音不再带着之前的戏谑,反而有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佴姐?你……还好吧?上面……李老师他……?”他没有直接问发生了什么,只是指向五楼的方向,目光却紧紧锁在佴梓筠毫无生气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单调的嗡鸣,以及楼上,那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比刚才的巨响更令人心慌。佴梓筠的“地狱模式”,在今晚,以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骤然升级到了炼狱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