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插曲带来的微妙悸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然久久未平，但终究被更紧迫的现实压力所覆盖——模型训练重启了，他们需要等待更长的时间。
后半夜的实验室，气氛比之前更加沉寂。电力恢复后，江辰迅速检查了系统，确认数据无损后便重新提交了训练任务。进度条再次缓慢而固执地开始爬升，像一个考验耐心的漫长仪式。
两人都没有再提及刚才黑暗中那短暂的对话和靠近，仿佛那只是电路故障附带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bug，随着供电恢复自动修复了。
林薇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处理一些零散的数据整理工作，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个监控进度的屏幕，以及屏幕旁那个沉默的身影。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专注，依旧清冷。但林薇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空气里似乎残留着一丝未被灯光完全驱散的、名为尴尬或者别的什么的东西。
凌晨四点，是一天中最寒冷、最令人疲惫的时刻。林薇裹紧了外套，还是觉得冷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咖啡已经失去了作用，只剩下满嘴的苦涩。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睡着。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监控程序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训练完成了！
林薇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坐直身体，心脏也跟着提了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辰的动作也顿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动鼠标，点开了结果输出文件夹。
屏幕上瞬间弹出了十几个新生成的图像文件缩略图。
成败在此一举！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屏幕。
江辰滚动鼠标，点开了第一张图。
是一幅融合了瑞兽麒麟和云纹的图案。AI似乎理解了麒麟的威严形态和云纹的流动感，但结合得有些生硬，麒麟的腿部线条甚至有些扭曲，看起来……有点像麒麟踩在了滑板上。
林薇的心沉了一下。
江辰面无表情，快速点开第二张。
是一组缠枝莲纹的变体。线条优美流畅，但色彩搭配却显得突兀而俗气，失去了传统纹样的典雅，反而透着一股廉价的塑料感。
第三张，第四张……接连几张，要么形似神不似，要么配色诡异，要么干脆生成了一些无法理解的、扭曲的几何块。
实验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每一次鼠标点击，都像敲在人心上。
林薇的心一点点沉向谷底，失望和疲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所以……还是失败了吗？那么多天的努力，那么多夜的煎熬……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
江辰点开了下一张图。
瞬间，两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将凤凰尾羽与敦煌飞天飘带巧妙融合的图案！
凤凰羽翼的华丽精细与飞天飘带的灵动飘逸完美结合，线条既保留了传统的韵味，又充满了现代感的流畅与创新！色彩的过渡自然和谐，金光与暖橙交融，仿佛真的有生命在流动！
“这张……好漂亮！”林薇忍不住脱口而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之前的疲惫和失望一扫而空！
江辰没有立刻回应，但他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专注地审视着那幅图，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光闪过。
他又点开接下来的几张。
虽然并非每一张都尽善尽美，但明显能看出AI开始摸索到了一些门道。有一张将水纹与竹林意境结合的图，清冷幽静，极具禅意；另一张融合了青铜器雷纹和现代极简线条的图案，则充满了一种冲突又和谐的力量感。
当然，也不乏又出现几张一言难尽的“抽象派”作品，比如一幅试图融合锦鲤和牡丹的图，结果生成了一团仿佛被砸烂了的、色彩斑斓的鱼形蛋糕，滑稽得让人哭笑不得。
“这……这条鱼是经历了什么？”林薇指着那幅图，忍不住笑出声来，连日来的压力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笑着看向江辰，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共鸣。
出乎意料地，江辰的目光也落在那幅“惨烈”的锦鲤牡丹图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肌肉动作，甚至算不上是一个笑容。
但林薇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果然！也觉得好笑！
这个发现比看到那些成功的作品更让她开心！
“看来AI对‘富贵有余’的理解有点跑偏。”林薇忍着笑吐槽道。
江辰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无奈，又或许是……一丝轻松？
他没有接话，但也没有制止她的玩笑，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些成功的作品上。
他快速地将效果较好的几张图拖到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开始进行初步的技术分析。
“形态融合算法生效了，但在细节纹理迁移和色彩均衡上还有优化空间。”他指着那幅凤凰飞天图的一处细节说道，语气是专业的冷静，但林薇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嗯！这里如果能再柔和一点，就更完美了！”林薇凑近一些，指着屏幕附和道，心情依旧激动不已。
两人头一次没有因为技术问题争论，而是共同欣赏、分析着这些由他们共同“孕育”出的第一批成果。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希望的光芒已经如此清晰地闪耀在前方。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曦透过窗户洒进实验室，驱散了夜的寒冷和疲惫。
江辰保存好分析结果，关掉了电脑。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目光落在窗外渐亮的天色上。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林薇。
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让他冷硬的线条显得柔和了些许。
他的目光在她带着倦意却亮晶晶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林薇清晰地看到，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却真实地向上弯了一下。
是一个极其清浅的、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却像破开云层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他整张脸，也瞬间击中了林薇的心脏！
“初步目标达成。”
他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通宵后的沙哑，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温度？
“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便拿起外套，率先向门口走去。
林薇还愣在原地，心脏因为那个昙花一现的浅笑而疯狂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笑了！
他居然……真的笑了！
虽然那么短暂，那么轻微！
但那是确凿无疑的、带着满意和轻松的笑意！
所以，
他也是开心的，
对吗？
为这来之不易的、
属于他们两人的、
第一份成果。
看着他在晨光中离开的背影，
林薇感觉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
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成就感和……
一种难以言喻的、
汹涌的悸动。
这份共同奋斗带来的喜悦，
远比任何单方面的成功，
都更令人沉醉。
她忽然觉得，
之前所有的熬夜、所有的争论、所有的压力，
在这一刻，
都变得无比值得。
而那个消失在晨曦微光中的背影，
也仿佛披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不再那么遥远，
不再那么冰冷。
她收拾好东西，脚步轻快地走出实验楼。
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
她抬起头，看着天际那轮即将喷薄而出的红日，
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然而，
在这片灿烂的晨光中，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也随之悄然浮现——
她想要的，
似乎早已不仅仅是，
“初步目标达成”。
她贪心地想要更多。
想要看到更多，
他那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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