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在抖。
黑钉离鬼画符的后脑只有一寸,可他的手臂已经动不了了。左肩裂开了,骨头露在外面,血顺着身体流到地上,一滴一滴地响。
他没有再往前推。
不是不想,是没力气了。
他松开手,黑钉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鬼画符倒在地上喘气,不敢乱动。
陈默转身走回燕无归身边。他蹲下,把燕无归扶起来靠在柱子上。燕无归脸色发灰,呼吸很弱。他胸前的盟主令只剩一点点光。
陈默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贴在燕无归的心口。
“你撑住。”他说,“散修盟不能没了你。”
话刚说完,地宫深处传来震动。
不是爆炸,也不是塌了,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地面轻轻晃,墙缝里流出暗红色的液体,黏糊糊的,像血又不像。
陈默抬头看通道尽头。
他知道,那里有人等他。
他站起来,右手抓住玄冥剑匣的铁链,拖着受伤的左臂,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肩膀就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不管,继续走。
通道越来越深,墙上刻的符号越来越多。那些符号是用碎骨头拼的,连成一片。地上开始出现尸体,一具接一具,都面朝里面,双手放在胸前,像在拜什么。
他停下。
铁链碰到一具尸体的胸口,上面刻着三个字——“第三将”。
他心里一震。
再往前走,每一具尸体都有这三个字。
他收起铁链,低头看着这些白骨,认真地弯腰行了个礼。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白骨化成灰,被风吹散了。
通道尽头,亮起一道光。
不是火,也不是灵光,是一种柔和的白光,像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光中间浮着一把琴。
骨琴。
七根弦泛着红光,琴身由小骨头拼成,琴头雕着一张闭着眼的脸,眉心有一道裂缝。
琴前站着一个人。
穿青色道袍,袖口有银色花纹,手里没有琴弓也没有拨片。
是苏弦。
他眼睛瞎了,却正对着陈默的方向。
“你来了。”他轻声说,“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陈默不说话,一步步走近。
“你不该来。”苏弦说,“这里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但我来了。”陈默站定,抬头看他,“你也知道,我会来。”
苏弦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碰了下琴弦。
第一声响起。
没有雷,没有风,地宫却猛地一震。地面裂开,一条深缝从琴下延伸出去,直通地下。裂缝冒出黑烟,好像惊醒了什么东西。
陈默额头突然剧痛。
骨头上的纹路跳动,快要裂开。
第二声琴音扩散开来。
更沉,更低。空气像被割开,无形的波浪打向两边,石墙崩塌,露出里面的骨刺。
第三声。
陈默听出来了。
这是《八荒灭魂曲》。
传说能镇邪、斩魂的禁曲。当年苏弦在天机阁弹过一次,血影堂主当场脑袋炸开。
现在,这首曲子由一个残魂弹出来。
声音传遍地宫,深处传来一声怒吼。
地面炸开,一个巨大的身影冲上来。
血罗刹。
他身上缠着黑烟,十二把骨刃插在地上撑住身体。他转头看向骨琴,眼眶里的火剧烈闪动。
“谁敢碰骨尊的琴!”他大吼,“那是我的——!”
话没说完,琴声又响。
第四声。
血罗刹身体猛颤,双膝跪地。他想站起来,但站不起来。肋骨缝里流出黑血,顺着骨头往下流。
他的骨刃开始抖,一根接一根,发出断裂的声音。
第五声。
陈默突然冲上去。
他一把抓住一根琴弦,用力一拉。
血光顺着弦往上,烧进他断裂的肋骨。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放手。
他把琴弦缠在左边断骨上,另一头死死攥在手里。
第六声。
焚天骨狱开启了。
不再是虚影,也不是短暂爆发。这一次,真正成型了。
四面墙变成骨墙,全是白骨堆的,一层叠一层,密不透风。头顶垂下上百具尸体,空洞的眼睛全都盯着中间。地面升起骨桩,围成一个笼子。
整个空间成了地狱。
血罗刹被声音压在裂缝边,三把骨刃“咔”地断了。他抬头,看见陈默站在中间,左手缠着弦,右手指着他。
“你……不是人……”他嘶吼。
第七声。
苏弦十指快速拨动,指尖不断流出血,融入琴弦。他的身体越来越淡,像要消失。
陈默感觉一股力量从琴弦流入体内。这不是灵力,也不是骨火,而是一种古老的东西——属于骨将的力量。
他举起右手,骨链飞出,缠住血罗刹的脖子,狠狠一拽。
血罗刹被拖进裂缝,半个身子陷进去,拼命挣扎。
陈默站在骨狱中央,喘着气。左臂已经没知觉了,但焚天骨狱稳稳撑着。他抬头看苏弦。
“你的曲子,还没完。”
苏弦笑了。
最后一声琴音响起。
不是攻击,不是压制,像是一声叹息。
声音落下,琴安静了。
苏弦的身体化作点点光芒,飘向骨琴。光融入琴身,琴轻轻一震,然后浮在陈默面前,久久不落。
血罗刹困在裂缝里,只有头露在外面,死死盯着陈默。
陈默站着不动,左手还握着琴弦。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下的骨头泛着淡淡的白光。
他知道,这不只是觉醒。
这是继承。
他抬头看苏弦消失的地方。
“你的曲子,我会继续弹下去。”
地宫安静了一瞬。
忽然,骨琴动了一下。
一根琴弦自己响了,发出短促的一声“铮”。
陈默猛地回头。
琴弦上,一滴血正慢慢滑下来。